第926章 中都首朝(2 / 2)

周显出列时,笏板在掌心沁出细汗。他奏请“在燕云推广区田法(精耕细作之术)”,并要求“减免江南秋税一成,以安新附之民”。这两条都触及蒙古贵族的利益——区田法需占用部分牧场,减税则直接影响国库收入。

“汉人就知道要地要粮!”帖木儿的亲卫在殿外低吼,被萧虎的眼神制止。周显不卑不亢:“去年江南漕运抵大都的粮食,够养十万兵;若推广区田法,燕云本地粮可再增三成——届时,何须再从草原调粮?”他用“养兵”二字堵住了蒙古人的嘴——这是双方的共同需求。

萧虎沉吟片刻:“区田法可试推百亩,由卢景裕督办;江南秋税减半成,余下半成折合成丝绸,解往漠北——让牧民也知江南物产之利。”又是折中:既给汉臣面子,又让蒙古人得实惠。

朝会进行到午时,萧虎忽然提及“虎卫营扩编”:“需从蒙古军户中选百人,汉人民户中选百人,合编为‘巡城卫’。”帖木儿刚要反对“汉人入卫”,萧虎补充道:“统领由帖木儿的侄子巴特尔担任。”巴特尔在扬州战死的兄长巴特尔(前章人物)曾获萧虎优抚,帖木儿喉头一动,竟说不出反驳的话。

周显请求“开设江南学馆”,萧虎却指定“学馆需设蒙古文课,由耶律楚材的门生任教”。汉臣虽觉掣肘,却也明白这是让蒙古人接受汉学的契机。

最耐人寻味的是对“中都城门命名”的定夺:蒙古那颜提议用“腾格里门”(取蒙古“天神”意),汉臣请用“朱雀门”(汉地四神之一),萧虎最终定名为“安远门”——取“安定远方”之意,既无蒙古色彩,也非汉地专属,却暗合双方对“长治久安”的期盼。

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殿,阿里不哥的使者忽察台突然出列,捧着成吉思汗的“黄金家族令牌”:“大汗(指忽必烈)远在和林,萧将军坐拥中都,莫非想自立为王?”这话如惊雷炸响,蒙古那颜们的手纷纷按向刀柄。

萧虎未动怒,反而让人取来忽必烈的御赐“龙纹玉牌”(上年平定山东后所赐):“此牌可调漠南所有兵马,你说,是谁给的权力?”忽察台语塞,帖木儿却冷笑道:“玉牌是大汗给的,人心却未必向着大汗。”他这话既敲打萧虎,也暗指忽察台“挑拨离间”。

周显适时出列:“中都粮仓的账簿可查,每一粒粮食都登记在册,何来‘自立’之说?”他让吏员抬来账册,堆积如山的竹简在阳光下泛着青光——用实证击碎流言,是汉臣的智慧。

萧虎站起身时,狼虎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他走到殿中,左手按在蒙古那颜呈递的《草原要务册》上,右手覆在汉臣奏请的《农耕疏》上,朗声道:“中都不是草原的延续,也不是江南的翻版。”

“左手管草原牧猎,”他看向合丹王,“但牧税需入中都国库,由刑部监督使用;右手掌农耕桑蚕,”转向周显,“但新垦土地需按‘军民分屯’之制,一半归军户,一半归民户。”这番话把“分治”与“统辖”拧成一股绳——既承认双方的利益边界,又强调中央的最终掌控权。

最后,他目光扫过全场:“今日起,中都设‘左右司’——左司掌草原、军事,右司掌农耕、民政,皆向白虎殿负责。”没有提“虎狼”,却用“左右司”的架构,将权力格局钉在了“共生而不同属”的框架里。

蒙古那颜们在北馆聚饮,合丹王摔碎酒碗:“左右司看似平等,右司管着钱粮,迟早会压过左司!”帖木儿却盯着窗外的白虎殿:“萧将军给了咱们巴特尔兵权,又没答应阿里不哥的使者——他还是向着蒙古人的。”他们没察觉,李默的人正躲在廊下记录着每句抱怨。

汉臣们在崇文馆煮茶,卢景裕忧心“军民分屯”会让军户侵占民田,周显却道:“至少咱们有了‘右司’这个名分,以后便可按汉法修订农桑条例。”赵谦默默收起朝会记录——他要把今日的权力划分刻在竹简上,留给后人评说。

萧虎独自坐在狼虎交椅上,殿内只剩他一人。夕阳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扶手上狼首与虎爪的交错影子。他忽然想起耶律楚材的话:“平衡不是静止的秤,是流动的水。”此刻,中都的权力之水,正从白虎殿流向草原与江南,而他这把交椅,便是定住水流方向的礁石。

殿外的铜钟敲了五下(暮时),虎卫营的巡逻队踏过广场,甲叶碰撞声与远处牧民的马头琴声隐约传来。中都的第一个朝会结束了,但权力的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