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珙听说蒙古勋贵得了十城食邑,心里咯噔一下。他在归义营的营房里来回踱步,帐外的士兵正在擦拭兵器,甲叶上的白虎纹被月光照得发亮。“将军,”副将王庆(非战死的王庆,是同名的降兵)进来,“蒙古兵在营外炫耀新得的绸缎,说‘这些都是南人的孝敬’。”
孟珙望着墙上的地图,江南还在打仗,归义营是萧虎制衡蒙古兵的棋子,可一旦蒙古勋贵满足了,这枚棋子会不会被丢弃?“咱们得立更大的功,”他对王庆道,“让将军觉得,咱们比十城食邑更有用。”他连夜写了份《江南攻略》,提出“先取常州,断临安左臂”的计策——这是归义营的自保之道。
消息传到萧虎耳中,他在《江南攻略》上批了个“准”。周显道:“孟珙倒是机灵。”萧虎笑道:“他怕蒙古人,我怕他们不怕——有危机感,才好用。”
卢景裕看着蒙古勋贵领走食邑文书,对儿子卢明远道:“萧将军这手‘分而治之’,比金人高明。”卢明远正在崇文馆整理史料,刚看到金代“猛安谋克”圈占汉人土地的记载。“那我们要不要也求块食邑?”他问。卢景裕摇头:“蒙古人要的是钱,咱们要的是权——让子弟好好在科举里混,将来比食邑管用。”
他让人给张砚送了盒涿州的砚台(张砚虽为易州人,却爱涿州石),附了张纸条:“账本要清,骨头要硬。”张砚收到后,把砚台摆在案头——他知道,这是燕云士族在给汉臣撑腰。
士族们私下议论,说萧虎把燕云当成了棋盘,蒙古勋贵是“卒”,汉臣是“车”,而他们这些士族,是等着当“帅”的——只要熬到蒙古勋贵们耽于享乐,天下终究是读书人的。
忽必烈收到帖木儿的谢恩折(感谢赐食邑)和萧虎的密报(说明制衡之术),在两份文书上都画了圈。耶律楚材在旁道:“萧将军这是把燕云变成了磨石,既磨蒙古人的骄气,也磨汉人的锐气。”忽必烈望着窗外的雪:“磨好了,就是好刀;磨不好,就是乱麻。”
他让人给萧虎送了柄玉如意,玉上刻着“镇”字。“告诉萧虎,”忽必烈对使者道,“燕云的事,他说了算,但不能让血溅到大都的宫墙上。”这是默许,也是警告——可以制衡,不能内斗。
使者回程时,阿里不哥的人在半路拦截,想抢走玉如意,被怯薛军击退。消息传到大都,萧虎把玉如意摆在白虎堂的案上,对帖木儿道:“大汗盯着这儿呢,谁都别想胡来。”帖木儿看着玉如意上的“镇”字,忽然觉得那十城食邑,吃得并不安稳。
张砚在税科的公文里,特意加了份《燕云食邑考》,详细列出蒙古勋贵的封地收入,与汉臣的俸禄做对比,结论是“勋贵收入已超汉臣十倍,无需再增”。这份公文被送到忽必烈案前,阿里不哥的人想借机攻击萧虎“厚蒙古薄汉人”,却被数据堵得哑口无言。
另一位新科秀才李泰,在崇文馆写了篇《马政论》,说“蒙古骑兵虽勇,需汉地粮草供养,二者相辅相成”。文章被贴在馆外,蒙古兵看了虽气,却驳不倒——他们的战马,确实吃着江南运来的豆饼。
这些秀才们没拿刀枪,却用笔墨筑起了防线。帖木儿听说后,把阿古拉骂了一顿:“看看人家,不动手就能让咱们没话说。再闹事,就是自讨没趣!”蒙古勋贵的怨气,渐渐被账本和文章压了下去。
正月末的祭灶节,萧虎在白虎殿设宴,蒙古将官和汉臣分坐左右。帖木儿喝得酩酊大醉,拉着张砚的手喊“兄弟”,张砚僵硬地笑着,手里的酒杯却捏得发白。孟珙看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归义营的甲胄,比两边的酒杯都沉。
宴后,周显向萧虎禀报:“十城食邑的赋税,蒙古人多报了三成,已让张砚记在账上。”萧虎点头:“让他们先得意半年。”他望着殿外的灯笼,光影里仿佛有无数棋子在动——蒙古勋贵、汉臣、士族、归义营,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,却不知棋盘早被他摆好了。
帖木儿回到府邸,看着舆图上的十城,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。这些城的城墙,都是汉人工匠修的;城里的百姓,只认汉人的文书;连收税的账本,都捏在南人手里。他猛地一拍案几——这食邑,看着是肥肉,嚼起来却硌牙。
而张砚在税科的灯下,把“别里古台私占水塘”的账页折了个角。他知道,总有一天,这页纸会派上用场。大都的权力平衡,就像这正月的冰面,看似结实,底下却暗流涌动——谁也不知道,春天来临时,会先裂开哪道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