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0章 淮上和议(2 / 2)

接到理宗旨意,范钟在馆驿的油灯下彻夜未眠。吴潜主张“再争三日,逼萧虎让步”,范钟却摇头:“北人看似粗犷,实则步步为营。他们故意让我们看流民屯,就是要让咱们觉得‘开战得不偿失’。”他铺开纸笔,写下两条:“一、战马五十匹,皆选五岁以上老驹;二、工匠五十名,全为淮南茶农,且带家眷。”

“带家眷?”吴潜不解,“这不是自缚手脚吗?”范钟冷笑:“带家眷,萧虎才信他们是真心北投;再者,家眷在北,他们便不敢真心为北人效力——这叫‘人质计’。”他哪里知道,萧虎要的就是“带家眷”——茶农的妻儿,正好成了白虎堂控制他们的筹码。

次日谈判,范钟抛出条件时,萧虎盯着“茶农”二字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,却故意皱眉:“茶农哪会打铁?某要的是铁匠、木匠!”范钟从容应对:“将军忘了流民屯的茶园?这些茶农擅长培茶、制茶,正好帮将军打理,也算物尽其用。”周显在旁附和:“茶税也是进项,将军不如应了。”

协议初定时,李默悄悄潜入虎符堂。“那五十名茶农,需是咱们安插的人。”萧虎递给李默一份名单,上面是淮南茶场的帮工,多是白虎堂外围成员的亲属,“让他们混在宋使选的茶农里,北投后分管各流民屯的茶园,借机打探粮草储备。”

李默接过名单,指尖划过一个名字:“王二麻子是云雾茶场的老茶农,跟过王敬之,熟悉南宋茶路,可当领头的。”萧虎点头:“给他配个蒙古婆娘,对外说是‘和亲’,实则让她监视——茶农的家眷,也要派人‘照拂’,别让他们跑了。”这话里的狠厉,让烛火都颤了颤。

三日后,南宋选定的茶农在盱眙集结,王二麻子混在其中,腰间藏着块虎纹茶引——那是与白虎堂联络的信物。他望着北岸的蒙古岗哨,心里发慌,却想起临行前李默的话:“好好干,你儿子在临安的赌债,白虎堂替你还。”

签约那日,虎符堂摆了香案,范钟与萧虎共执一支狼毫,在盟书上签字。盟书用汉蒙双语写成,明面上写着“岁贡增战马五十匹,茶农五十名,北境不得滋扰南境春耕”,却在附则里藏了条:“茶农可自由往来南北,查验茶引真伪。”这是萧虎硬加上的,为的是让白虎堂的人有机会回南传递情报。

范钟签字时,笔尖微微发颤——他知道这条款有猫腻,却不得不签。吴潜按剑立于一旁,看着萧虎将盟书折成方胜,交给周显存档,冷声道:“若北人违盟,某定率军北上,踏平汴梁!”萧虎大笑,将那支狼毫扔给他:“吴郎中好志气,这支笔送你,等某南征时,让你写降书用。”

礼毕,周显奉上春酒,范钟饮下时,只觉酒味辛辣,像吞了把刀子。他知道,这杯酒不是和平的见证,是暂歇的战鼓。

五月初,南宋的贡马在盱眙交割。五十匹战马果然都是老弱,有的还跛着脚,蒙古兵见了直骂“南人小气”。帖木儿怒冲冲地要去找宋使理论,被萧虎拦住:“这些马虽不能打仗,却能拉犁——流民屯正缺耕马,送上门的便宜,不收白不收。”

他亲自去看马,见其中两匹马鞍下藏着细铁丝,知道是南宋用来传递密信的——铁丝上刻着“北境战马不足,可趁机袭扰”。萧虎不动声色,让人将铁丝取下,换上新的:“南境水师操练频繁,北境需加防长江口。”这是故意泄露假情报。

吴潜站在南岸,见蒙古兵收下了劣马,以为占了便宜,对范钟道:“萧虎不过如此,被咱们糊弄了。”范钟却望着北岸萧虎的背影,总觉得哪里不对——那背影太从容,不像吃了亏的样子。

茶农渡江那日,淮河上起了雾。王二麻子带着四十九个同乡,背着茶篓,踩着跳板登上北岸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蒙古兵检查时,在他的茶篓底层搜出半块茶饼,见是寻常货色,便放行了。他们不知道,茶饼里藏着南宋水师的布防草图——这是范钟故意让他带的假情报,想试探北人是否真的监视茶农。

到了陈留流民屯,王二麻子被分到最大的茶园,萧虎亲自“视察”,指着一片荒地:“秋后要扩种两百亩,你带人打理,缺什么找周大人要。”说话时,他的目光扫过王二麻子腰间的茶引,见上面的虎纹与自己的佩引能拼合,微微颔首。

当晚,王二麻子借口解手,溜到茶园深处,将假布防图埋在老槐树下——按约定,白虎堂的人会来取。可他不知道,萧虎早已让人在树下挖了暗渠,图刚埋下,就被水冲到了周显的书房。周显展开一看,冷笑一声:“南人想反间,还嫩了点。”

夜色渐深,流民屯的狗吠声此起彼伏。王二麻子躺在简陋的窝棚里,听着隔壁蒙古兵的鼾声,摸了摸腰间的虎纹茶引,忽然觉得,自己就像淮河上的雾,分不清是在南岸,还是北岸。而这场由岁贡开始的博弈,才刚刚揭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