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6章 三馆抄典(1 / 1)

616章:三馆抄典(至元二十六年?和林国史院)

国史院的抄典堂按“左蒙右汉中西”分区,蒙古史官孛鲁合的案头堆着狼皮纸,每张需经“三浸三晒”:先浸克鲁伦河水去毛腥,再浸松烟水防蛀,最后晒至含水量三成,与《秘书监志》“狼皮纸制备法”严合。汉儒王恽铺开桑皮纸,纸纹需呈“纵向密纹”,取自大都西山桑林,纤维长度比江南桑纸长二分,更耐反复翻阅。波斯学者拉施特的羊皮纸则用当年生羔羊皮,经石灰水脱毛后,绷在松木架上阴干,纸面需平滑如镜,方能书写波斯文曲线字母。

耶律铸手持《抄典章程》,册页标注“每卷首尾需钤国史院印”:“蒙古文用狼毫笔,取狼尾中毫,”笔锋需三寸七分,“汉文用紫毫笔,取江南兔毫,”笔杆刻“至元二十六年造”,“波斯文用芦苇笔,”笔尖削成斜角,与伊尔汗国史馆的制式一致。三族史官同时磨墨,蒙古的松烟墨、汉地的油烟墨、西域的石墨在砚台里泛着不同光泽,却按同一浓度标准调试——墨汁滴入水中,需“不散不沉”方为合格。

蒙古史官孛鲁合在狼皮纸首行写下“????????????”(大元站赤),笔锋取蒙古文“巴思巴体”端庄风格,每个字母的高度严格控制在三分。王恽对照《蒙古秘史》汉文译本,将“站赤”二字写在桑皮纸上,颜体笔画的起笔收锋需与蒙古文的字母间距对应:“‘虎臣’条的蒙文‘?????’,”他用朱笔标注,“汉文需译‘虎臣’,而非‘武将’,”这是至元元年忽必烈亲定的译法,与《元史?职官志》记载严合。

拉施特的波斯文译本最费周章,他需将“忽里台大会”译为“????????”(高级会议),同时在页边注蒙文原词。“每个波斯字母的斜度需与蒙古文竖笔平行,”他用铜尺比量,“行距需三分,与汉文书页一致。”耶律铸抽查首卷译稿,发现蒙古文“监国”的尾字母多了一勾,当即命重抄:“法典文字如军符勘合,”他的手指划过错处,“差之毫厘,”便可能在执行中谬以千里,“需与国史院藏的至元元年原本完全一致。”

校勘台设在抄典堂中央,三张译稿平铺其上,蒙古文的狼皮纸、汉文的桑皮纸、波斯文的羊皮纸边缘对齐,用铜镇纸压牢。耶律铸持象牙校勘刀,刀尾刻“国史院校勘官”,逐行比对:“蒙古文‘?????’(法度)与汉文‘法典’,”他的刀背轻敲纸面,“波斯文‘?????’需在同一行,”行距误差不得过半厘。发现汉文稿漏译“忽里台半数同意”条款,王恽立即用雌黄涂改,桑皮纸吸收颜料的速度比狼皮纸快一倍,需反复涂抹三次方能遮盖原迹。

校勘册的骑缝处预留三方签名栏,蒙古史官盖朱印、汉儒画押、波斯学者用朱砂点记。“每卷校勘需三人同在场,”耶律铸的《校勘录》记着,“缺一则不得入藏,”录中详细记载着至元二十年某次抄典因波斯学者缺席,整卷作废重抄的先例。夕阳透过窗棂照在校勘台上,三张不同纸张的影子在地面连成一线,如同一道无形的契约,约束着三族史官的笔锋。

国史院的“三镶印”由蒙古匠师铸造,印面分三格:左刻八思巴文“国史院”,中刻汉文篆字,右刻波斯文“?????????”(史档处),三格边缘的云纹严丝合缝。耶律铸在每卷首尾的骑缝处盖印,印泥用朱砂、雄鸡血、西域苏合香混合调制,按“朱七血二香一”比例,与太庙的祭器印泥同制。“印文需一半在蒙古文卷,一半在汉文卷,”他示范盖印角度,“波斯文卷的骑缝印需与前两卷对齐,”三卷合拢时,印纹需组成完整的“国”字。

波斯学者拉施特望着印泥在羊皮纸上晕开的纹路,想起伊尔汗国史馆的印章制度:“旭烈兀汗的典籍印也是三语合璧,”但波斯文占主导,“大元的印却三语均等,”他的手指划过印格,“这才是真正的‘同尊’。”耶律铸取出至元元年的旧典对照,当年的骑缝印因工艺未熟,三语间距偏差一分,而新印的误差已控制在半厘内——这微小的进步,恰是多族工匠十年协作的见证。

入选抄典的十五名史官需通过“三试”:蒙古史官试写“八思巴文御名”,笔画歪斜者黜落;汉儒试抄《论语》选段,错一字即淘汰;波斯学者试译“大元”二字,译法需与国史院标准本一致。孛鲁合的侄子因蒙古文“????”(国)字的竖笔倾斜被黜,王恽的门生因漏写汉文“臣”字的卧钩遭斥,拉施特推荐的波斯文书则因字母连笔过密重考——严苛的标准让抄典堂的气氛格外肃穆。

“抄典不是誊写,是传法,”耶律铸对落选者道,指着堂中“敬惜字纸”的匾额,“每个字都关系法度施行,”他取出至元十年的错抄案例,某卷将“十户一羊”译为“百户一羊”,导致西域税赋混乱,“你们的笔比刀更重,”他的目光扫过留下的史官,“今日抄错一字,”明日便可能有百人受冤,“这责任,”需用十年功名担保。

狼皮纸中掺着极细的漠北铁矿粉,用验矿镜照射可见均匀分布的铁屑——这是蒙古史官的防伪秘辛,与虎符的含硫量形成微弱呼应。汉地桑皮纸则在纸浆中加入楮树汁,浸入水中会显形淡红色“元”字水印,与大都钞币的防伪技术同源。波斯羊皮纸的边缘暗藏芦苇纤维暗号,在特定角度的阳光下能看见“至元二十六年”的波斯文微缩字样,由撒马尔罕工匠特制。

耶律铸用银针刺破纸页,狼皮纸的铁屑立即吸附针尖,桑皮纸的水印遇唾液更清晰,羊皮纸的暗号在烛火下浮现。“这些防伪标记,”他对保管官道,“就像法典的铠甲,”能防篡改、辨真伪,“三族的智慧融在里面,”他的手指抚过纸面,“任谁也仿造不来。”保管官在《藏典录》上记录防伪特征,每种纸张的秘密配方都用三语分别记载,钥匙由三族官员分掌,缺一不可开启。

蒙古文抄本用狼筋线装订,线粗三分,每册装订七针,针脚呈“蒙古包顶”形状;汉文抄本用棉线装订,取“五谷丰登”之意,每册五针,针脚方正;波斯文抄本用丝线装订,线色取伊尔汗国旗的蓝白二色,针脚呈“S”形,象征丝绸之路。封皮则统一用黑牛皮,蒙古工匠烫金狼纹、汉地匠人题汉文书名、波斯工匠錾刻波斯文卷号,三者在封脊处交汇成“法”字。

“装帧不是装饰,是规矩,”耶律铸检查装订质量,狼筋线的松紧度需“能转针而不掉页”,棉线的拉力需经“三斤不掉”测试,丝线则要防蛀防潮,“就像这法典,”他的手指划过不同针脚,“各族有各族的章法,”却都要围绕一个核心,“这封脊的‘法’字,”便是大元的根本。

耶律铸在抄典堂设临时值房,案头摆着三族文房四宝,昼夜不离堂。深夜巡查时,见蒙古史官孛鲁合因冻手写错字母,当即取来炭火盆,却不许靠近纸页——怕热气导致纸张变形。发现汉儒王恽的门生偷减笔画,立即命重抄,并在《监修录》上记“浮躁”二字,与考绩挂钩。见波斯学者拉施特因眼疲劳揉眼,便取来西域的水晶放大镜,镜柄刻三语“明察”二字。

“我父耶律楚材当年修《蒙古秘史》,”他对史官们道,指着值房的旧榻,“也是这样守了三年,”榻边的竹筐里堆满校勘过的纸团,“法典是国之权衡,”他的声音带着倦意却坚定,“差一分就失了公平,”他取出父亲留下的校勘刀,“这把刀削过多少错字,”才换来今日的法度分明,“你们的笔,”要比这刀更较真。

抄成的三十卷法典按“中枢、岭北、西域”三分:中枢藏本用锦盒盛放,供奉国史院“金匮”,盒锁为三语合璧;岭北行省藏本用铜匣封装,配蒙古文《释义》,供草原诸王查阅;西域藏本则用波斯式皮箱,附波斯文注解,由纳西尔丁的怯薛护送回伊尔汗。每本都有唯一编号,如“中-3”“北-7”“西-12”,与站赤驿路的编号对应,便于追溯流转。

“法典传抄不是结束,是开始,”耶律铸在分发册上签字,“中枢本定标准,”岭北本适草原,“西域本通商路,”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分发路线,“就像这三族文字,”虽形不同,“其意相通,”他望着纳西尔丁接过西域藏本,皮箱的锁扣与和林的完全一致,“法度所及,”不分草原与绿洲。

抄典完成当日,国史院举行祭典:蒙古史官杀白羊献祭,将羊血滴在狼皮纸卷首,按“以血明誓”的传统;汉儒行“释奠礼”,供奉孔子牌位,诵读《尚书?吕刑》选段;波斯学者点燃苏合香,以“圣火明典”的仪式祈福。三族仪式同时进行,却在“敬法”的核心处达成默契,就像堂中的三语抄本,虽形式不同,却同述一部法典。

耶律铸将三卷首抄本呈给忽必烈,幼主的小手抚过不同的纸面,狼皮的粗糙、桑皮的柔韧、羊皮的细腻在掌心留下不同触感。“这就是大元的法度,”萧虎在旁解释,指着三卷对齐的“虎臣”条,“无论用什么文字写,”道理都一样,“就像这三张纸,”虽来自不同地方,“合在一起,”才是完整的天下。祭天的钟声在和林上空回荡,与抄典堂的三语诵读声交织,宣告这部凝结三族智慧的法典,正式开始守护这片土地的秩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