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库的石门被新凿宽了两尺,汤姆正领着三个后生往门轴里塞浸过桐油的麻线。晨光顺着门缝钻进来,在地上织出金灿灿的网,麻线遇油膨胀的细微声响里,混着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,像首正在酝酿的战歌。
“再塞两把麻线!”汤姆抹了把额头的汗,铁钳夹着麻线往轴眼里怼,“胖掌柜说这门得经得住十个人一起撞,不然英军来了,咱们连门都护不住。”
莉齐站在新搭的木架前,指尖拂过刚挂上的短剑。剑身泛着青灰色的冷光,是基兰用后山新采的铁矿炼的,比去年的剑沉了足足半斤。剑柄缠着红布条,线头在末端打了个死结,和科林盾面上的布条出自同一块料子——那是三年前从英军军旗上撕下来的,红得像凝固的血,如今却成了他们独有的标记。
“基兰的手艺越发好了。”她抽出其中一把剑,剑鞘上的云纹雕刻得深浅均匀,末端还留着点凿痕,是刻意做的防滑纹路,“你看这刃口,泛着水纹似的光,是淬了三遍火才成的。”
科林踩着木梯往最高层摆长矛,矛尖的铁镞在阳光下闪着寒芒。她穿着件短褂,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线条分明,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胸前的红布条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“玛莎婶子说这木架得刷三层桐油,”她低头往莉齐手里递了根长矛,“你试试沉不沉?基兰说加了配重,掷出去能穿透两层铁甲。”
莉齐握着矛杆试了试,木杆被砂纸磨得光滑,却带着天然的纹路,握在手里格外稳当。“比上次的趁手多了。”她把长矛放回架上,目光扫过墙角堆成小山的箭簇,“上个月刚铸了二十把短剑,这又新出了十把,基兰的铁匠铺怕是忙不过来了。”
正说着,基兰抱着个铁砧从外面进来,铁砧上还沾着火星烧出的黑斑,边角被锤头砸得卷了边。“胖掌柜说要扩铁匠铺!”他把铁砧往地上一放,震得石板都发颤,木架上的短剑叮叮当当响成一片,“后山的铁矿够咱们炼半年,就是缺人手——光靠我和三个学徒,赶不上弟兄们用的速度。”他往炉膛里瞅了眼,火苗正舔着新添的松木,“昨儿连夜铸了五把剑,铁水不够,还得去村里借两个壮劳力拉风箱。”
科林从木梯上跳下来,盾牌往墙根一靠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声,震得地上的木屑都跳了跳。“何止缺铁匠。”她往武库外指了指,青杨林边缘新搭了排木屋,炊烟正从烟囱里袅袅升起,在晨光里散成淡青色的雾,“英军退到下游后,各村都来投奔,现在能拿起武器的后生有五十多个,可真正会用剑的,十个都不到。上次演练,有个小子连剑都握不稳,还没劈三下就脱了手。”
莉齐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从摇篮底下摸出个木盒,盒子是用青杨木做的,边角被摩挲得发亮。她打开盒盖,里面铺着块褪色的蓝布,包着张泛黄的羊皮卷,边角已经磨得发毛,上面用炭笔圈着十个名字,每个名字旁都画着把剑,剑的样式各不相同,有的细长如鞭,有的宽厚如盾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她把羊皮卷铺开在石桌上,用石块压住四角,指尖在第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,“这是三年前我开始培养的剑客,都是从孤儿里挑的,根骨好,性子也烈。当年教他们练剑时,就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,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扎马步,摔得鼻青脸肿也没人哭。”
科林的指尖在“阿金”这个名字上顿了顿,指腹蹭过旁边那把画得歪歪扭扭的剑——剑刃上画了好多锯齿,像把小锯子。“就是那个能在树上倒挂着射箭的小子?”她忽然笑了,眼角的疤都柔和了些,“记得他十三岁那年,为了抢回被英军夺走的粮食,抱着块石头从三丈高的崖上跳下去,砸得红制服嗷嗷叫,自己头破血流也不哼一声。”
“是他,”莉齐的眼里泛着怀念的光,指尖拂过羊皮卷上的褶皱,“当年他才十二,瘦得像根豆芽菜,却抱着块石头就敢跟抢粮食的英军拼命。我教他练剑时,他总说要练得比你的盾牌还硬,说以后要当你的‘剑’,替你劈开所有挡路的红制服。”她指着下一个名字,笔迹比阿金的工整些,旁边画着两把并排的小剑,“还有艾拉,姑娘家,使双剑,速度比基兰的箭还快。上次在黑石渡,她一个人挑了三个红制服,剑刃上的血都没擦,又追着溃兵跑了二里地。”
基兰凑过来看,鼻尖几乎要碰到羊皮卷,忽然拍了下大腿,震得石桌上的石块都跳了跳:“我认识艾拉!她去年还来铁匠铺修过剑,说要把剑刃磨得能照见人影——当时我就觉得这姑娘不一般,挥锤的力气比我还大,把剑往铁砧上一磕,震得我手都麻了!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牌,上面刻着朵鸢尾花,“她还让我给她打了个这玩意儿,说挂在剑柄上好看,现在想来,怕是早就等着归队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