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349集 山楂花开(1 / 2)

船队驶出礁石群时,晨雾刚好散尽,阳光铺在海面上,像撒了层碎金。麦卡锡站在船头,用断臂的残端摩挲着那枚山楂木哨,哨身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——那是肖恩生前刻的,说“危急时吹响,弟兄们就知道是自己人”。海风掀起他粗布衬衫的下摆,露出腰间别着的锈迹斑斑的怀表,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照,是他牺牲的儿子汤米,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。

“前面就是黑水湾了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“格雷森在湾口设了三道关卡,说是‘检疫站’,其实就是搜身盘查。上个月有艘渔船想硬闯,被他们的铁甲舰轰得连块木板都没剩下,船板的碎片顺着洋流漂了三天,岸边的孩子捡来当柴烧,烧出来的烟都是焦的。”

我扶着船舷,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铁甲舰轮廓,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。莉齐塞给我的山楂糕还揣在怀里,用油纸包了三层,被体温焐得发软,甜酸味透过粗布衣裳渗出来,有点像小时候父亲酿的山楂酒,初尝是甜,回味却带着点烈。船板在脚下轻轻晃动,每一道木纹里都藏着海的气息,让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褪了色的海图,上面用红墨水圈着黑水湾的位置,旁边写着“险”字。

“他们要搜身,咱的火药怎么办?”汤米凑过来,他手里捧着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,里面是弟兄们连夜赶制的土炸药,引线是用浸了桐油的麻线做的,线头处还留着他咬过的牙印。这孩子才十六岁,胳膊上还带着去年被格雷森的人用鞭子抽的疤,此刻却梗着脖子,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,“要是被搜出来,按格雷森的规矩,直接就沉海了。我哥就是这么没的,那天他不过是揣了半袋给山里孩子的饼干,就被他们当‘通匪’给扔下去了……”

麦卡锡往嘴里塞了块山楂干,酸得他皱起眉头,腮帮子鼓了鼓才咽下去:“别慌,早有准备。”他弯腰掀开舱底的块松动木板,木板边缘的铁环已经锈成了红褐色,他用残端勾住铁环用力一拉,,“老汤姆当年跑船时留的暗格,这老东西,年轻时是个走私盐的,这暗格能藏下十斤火药,当年他就是靠这个躲过海关的搜查,攒下钱才娶了媳妇。”

我看着那暗格,突然想起父亲给我讲的家族故事——三百年前,我们家族出了位叫欧文的先祖,是个矿场主,在威尔士的深山里开了座银矿。有一年王室派兵强征矿产,欧文就在矿道里修了类似的机关,在主巷道的支撑柱里挖了夹层,藏着反抗用的火药和粮食。后来王室的人炸开矿道时,他就是带着矿工们从暗格里的密道逃出去的,临走前还在矿脉的关键处埋了炸药,让那座银矿永远沉睡在了山底。父亲说,欧文的墓碑上没刻名字,只刻了朵山楂花,因为他总说“山楂树的根扎得深,再硬的石头也拦不住它发芽”。

“这暗格够隐蔽吗?”我伸手摸了摸夹层的木板,边缘打磨得很光滑,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痕迹,“格雷森的人鼻子比狗还灵,上个月他们连老霍普藏在鱼肚子里的信都搜出来了。”

“放心。”麦卡锡拍了拍我的手背,他的掌心全是老茧,带着海风的咸涩,“老汤姆当年为了这暗格,特意请了造船的老木匠,用的是‘子母扣’的法子,木板和船底的纹路严丝合缝,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上次布伦丹带药进山,就是藏在这儿,格雷森的人把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。”

船队慢慢靠近关卡,铁甲舰上的士兵果然举着枪喊话,黄铜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:“停船接受检查!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!”为首的军官戴着副金丝眼镜,镜片擦得锃亮,却遮不住眼底的阴鸷,他站在舰桥的阴影里,像条盯着猎物的毒蛇。

麦卡锡把火药包塞进暗格,盖好木板,又在上面堆了些腌鱼,鱼腥气瞬间弥漫开来。“都精神点!”他压低声音叮嘱,“少说话,多点头,就当是给地主交租子,装孙子咱还不会吗?”汤米把短刀藏进靴筒,刀柄上的山楂木雕花硌着脚踝,那是他哥生前给他做的。

士兵们登船时,皮靴踩在甲板上“咚咚”作响,震得舱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我攥紧了藏在袖管里的短刀——那刀是科林给的,刀鞘上缠着他亲手编的山楂藤,藤叶的纹路里还沾着去年的山泥。他说“这刀快,能防身,不到万不得已别用”,可此刻我摸到刀柄的温度,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。

麦卡锡站在士兵面前,任由他们摸遍全身,断臂的残端被碰得发红,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是一个劲地赔笑:“长官辛苦,海里的日子苦啊,就指望打点鱼换点粮食,求长官高抬贵手……”他从舱里拎出串刚腌好的海鱼,鱼鳃还在微微颤动,“这点小东西,孝敬弟兄们尝尝鲜,下酒正好。”

戴金丝眼镜的军官用手杖挑起麦卡锡的断臂,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:“雷肯别的余孽,倒是学会讨好了?听说你们的‘小首领’藏在山里?把她交出来,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,给你们条渔船,让你们在这黑水湾讨口饭吃。”

麦卡锡的脸色瞬间沉了沉,又很快换上笑:“长官说笑了,咱就是群打渔的,哪敢跟雷肯别沾边啊。雷肯别的人都被您清干净了,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嘛。”他往军官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布袋,里面是弟兄们凑的几个银币,“您看这……”

军官掂了掂布袋,塞进怀里,挥了挥手:“搜仔细点!别放过任何角落!”士兵们立刻像疯狗似的冲进船舱,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,汤米藏在渔网后的脸都白了,我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,用口型说“别怕”。

搜查的士兵显然没把这群“渔民”放在眼里,翻了翻船舱就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时还抢走了那串海鱼,有个士兵故意踩碎了汤米放在甲板上的鱼篓,鱼鳞混着海水溅了我们一身。金丝眼镜军官站在铁甲舰上,用望远镜盯着我们,镜片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疼,直到船驶出关卡,那道目光才像毒蛇似的缩了回去。

“狗娘养的!”麦卡锡等船走远了,才捂着断臂骂了句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“等咱拿回矿场,第一个就把这姓佩奇的眼镜踩碎!让他看清楚谁才是黑水湾的主人!”

汤米蹲在甲板上,小心翼翼地捡着鱼篓的碎片,眼圈红了:“这是我娘留给我的……”那鱼篓是用山楂藤编的,边缘还缠着他娘绣的红布条,去年冬天他娘染病死了,这是唯一的念想。

“别哭。”我蹲下来帮他捡碎片,“等打赢了仗,我教你编个新的,比这个还结实。”汤米点点头,把碎片揣进怀里,像捧着什么宝贝。

船行到湾中心时,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枪声,“砰砰”的声响在水面上荡开涟漪。接着是铁甲舰的轰鸣,黑烟像条黑龙似的冲上天空。麦卡锡举着望远镜看了会儿,突然拍了下大腿:“是布伦丹!他带着人在劫格雷森的运粮船!”
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见几艘小船正围着艘货船打,船上的人举着红旗,旗面上绣着朵山楂花——那是雷肯别家的标志,花瓣的针脚是莉齐亲手绣的,她说“要让这花在黑水里也能开得艳”。布伦丹的枪法我知道,百米之内能打中飞鸟,此刻他正站在货船的桅杆上,举着步枪射击,红色的披风在风里展开,像团燃烧的火,他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晃悠,刀鞘上镶着块山楂木,是去年从他爹的坟前挖的老树根做的。

“咱得帮一把!”汤米急得直跺脚,手里的炸药包都快攥出汗了,“布伦丹哥他们人少!”

麦卡锡却按住他:“别急,布伦丹带的人不少,咱贸然上去反而添乱。”他指着远处一艘快速驶来的巡逻艇,“看见那艘巡逻艇没?格雷森的人正往那边赶,上面有机枪,布伦丹他们对付不了。咱去抄他们的后路,炸了这艇!”

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,从暗格里摸出火药包:“我去炸他们的发动机,你们接应。”这活儿我熟,小时候跟父亲在这湾里摸鱼,闭着眼都能找到礁石缝,憋气能憋三分钟,去年还帮科林从格雷森的仓库底下摸出过一箱药品。

麦卡锡拽住我:“太危险了,巡逻艇上有机枪,要是被发现……”

“我熟水性。”我拍了拍他的肩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“您忘了?去年我在鲨鱼礁那边,从格雷森的眼皮子底下捞过沉船里的罗盘。”那罗盘现在还在科林手里,他说要用它指引弟兄们找到新的矿脉。

换上渔民的粗布衣裳,我抱着火药包跳进海里。海水有点凉,像父亲矿道里的井水,却让我异常清醒。游到巡逻艇底下时,能听见士兵们的笑骂声,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货船的方向,没人注意到水下的动静。船底的海藻缠着我的脚踝,像水草的手,我想起母亲讲的故事,说黑水湾的海神会保佑勇敢的人,小时候我总在船头挂串山楂果,说这是给海神的礼物。

找准发动机的位置,我把火药包塞进去,拉燃引线,引线“滋滋”地冒着火星,像条发光的小蛇。迅速游开时,能听见船底传来士兵的喝问:“什么声音?”我钻进块礁石缝里,只露出半个脑袋,看着巡逻艇的尾部炸开了花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士兵们尖叫着掉进海里,像下饺子似的。

布伦丹他们趁机发起猛攻,红旗在货船上高高竖起,像朵在硝烟里绽放的花。

等我爬回自己的船时,浑身都湿透了,山楂糕在怀里泡成了糊状,油纸被海水泡得透明,却舍不得扔。麦卡锡用粗布给我擦头发,他的断臂残端蹭得我脖子发痒:“你这丫头,跟你爹一个倔脾气。当年你爹为了救老汤姆,抱着炸药包冲进格雷森的碉堡,也是这么说‘我熟地形’。”

布伦丹带着人押着货船靠过来时,夕阳正染红半边天。他跳上我们的船,军靴上还沾着血,看见我就咧嘴笑了,露出颗缺了的门牙——那是小时候跟人抢山楂树时被打掉的,他总说“这是勇敢的记号”。“我就知道你能来!莉齐说你绣的山楂花旗,比她娘绣的还好,针脚密得能挡雨。”

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半包山楂籽,颗颗饱满,还带着山里的泥土气息:“这是今年的新籽,莉齐让我交给你,说‘种在矿场的废墟上,明年就能长出苗’。她还说,等苗长出来,要在每棵树下埋块木牌,写上牺牲弟兄的名字,让他们看着树长大。”

我接过山楂籽,指尖触到颗特别圆的,突然想起科林总说“圆籽长出的树最直”。去年他种在孤儿院后院的那棵,春天已经发了芽,莉齐说那是用肖恩的遗物换的种子,长得格外精神。

货船上的粮食堆得像座小山,还有格雷森的人搜刮来的布料和药品。布伦丹说,这些够山里的孩子们撑到秋收了。“科林在山那边的溶洞里,带着伤员呢,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凑近我耳边,热气喷在耳廓上,“他让我给你带句话,说‘矿道里的灯油快没了,问你能不能捎点过去’。他还说,你爹留的那箱煤油,藏在礁石群的溶洞里,让你小心点,那附近有格雷森的巡逻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