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3章 绞索阴影(2 / 2)

远处的马蹄声突然变了方向,显然沃夫·雷肯别识破了康纳的计谋。艾格尼丝迅速将卷宗和铭牌塞进掏空的橡果壳里,埋在石楠花丛最密的地方:“老人们说,石楠花的根会缠住罪恶,让它永远见不到光。”她的指尖在泥土上画了个小小的十字,“等我们回来取的时候,这些东西就会带着沃夫·雷肯别的恐惧。”

利亚姆突然指着西边的山脊,那里有个红点在移动——是沃夫·雷肯别,他竟然独自脱离队伍,正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爬,手里的地图被风吹得像只挣扎的鸟。他的制服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,断翅鹰表链却依然牢牢别在纽扣上,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。

“他肯定看到我们了。”芬恩将利亚姆护在身后,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,“我去引开他,你们往反抗军营地跑。”

“不行。”我按住他的肩膀,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,“他要找的是王室后裔,我去会他。”胸口的银徽章突然发烫,像有股力量在推着我往前走——托宾叔叔用生命守护的秘密,不该永远藏在阴影里。

我拨开石楠花丛,一步步走向山脊。沃夫·雷肯别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出现,他愣住了,手里的地图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当他看清我胸口的银徽章时,眼睛突然瞪得滚圆,断翅鹰表链从口袋里滑出来,在风中剧烈晃动:“王室的种!果然是你!”

他的佩剑“噌”地出鞘,剑身在晨光里划出道冷弧。我没有后退,只是指着他的表链:“1603年的那顶王冠,早就被你们扔进了都柏林湾。你找的不是王冠,是折磨爱尔兰人的借口。”

沃夫·雷肯别突然狂笑起来,笑声在山谷里回荡,惊得石楠花纷纷坠落:“借口?我们雷肯别家族就是为这个活着的!我祖父处决最后一位国王时,他的血溅在我家族谱上,那是最荣耀的印记!”他的剑突然指向我的胸口,“今天我要让你的血,染上这枚断翅鹰!”

就在剑锋即将刺到的瞬间,康纳的枪响了。子弹打在沃夫·雷肯别的剑脊上,火星四溅。他踉跄着后退,正好踩在自己掉落的地图上,地图背面的叉号在他靴底被碾得模糊——那上面标着十几个天主教徒聚居点,每个叉号旁都写着“待清剿”。

“你们永远赢不了。”沃夫·雷肯别捂着流血的手腕,眼神里的疯狂像要溢出来,“伦敦的舰队已经在路上了,他们会把所有王室后裔的骨头,都埋进塔拉山的石头里!”

我捡起地上的剑,剑柄上刻着“为了国王”的字样。将剑扔进石楠花丛时,断翅鹰表链突然从他的制服上脱落,掉进一丛盛开的石楠花里。表盖弹开,里面的照片露了出来——是个穿婴儿服的男孩,胸口别着枚完整的雄鹰徽章,与沃夫·雷肯别的眉眼有七分相似。

“这是你儿子?”我捡起表链,照片背面写着“小雷肯别,1899年生”,字迹温柔得不像出自他手。

沃夫·雷肯别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:“他……他生下来就有心脏病,医生说活不过五岁。我祖父说,只要找到爱尔兰王室的王冠,就能用它的‘神力’救他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“我不是要杀人,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……”

这个真相像块巨石压在心头。原来绞索的阴影里,还藏着这样扭曲的父爱——他用别人的血,浇灌着自己儿子生存的希望,却不知道,真正的救赎从不在王冠里,在放下仇恨的瞬间。

远处传来反抗军的号角声,是康纳联络的支援到了。沃夫·雷肯别望着山下越来越近的身影,突然将佩剑扔在地上,双手抱头蹲在石楠花丛里,断翅鹰表链从他指缝间垂下来,与花丛里的银徽章轻轻碰撞,发出细碎的响。

我没有让反抗军捆绑他,只是把表链放在他面前:“你的儿子需要的不是王冠,是一个没沾过血的父亲。”转身时,发现他正用指尖抚摸照片上的婴儿,肩膀微微颤抖,像座突然融化的冰山。

下山时,芬恩抱着那枚青铜铭牌,说要把它送到奥康纳尔神父那里,让所有爱尔兰人都看看沃夫·雷肯别家族的罪恶。利亚姆却偷偷摘下朵石楠花,插在铭牌的裂缝里:“玛莎婆婆说,花能盖住血腥味。”

阳光终于穿透晨雾,照在塔拉山的加冕石上,那些刻痕在光里泛着金。我摸着胸口的银徽章,突然明白托宾叔叔为什么选择在塔拉山附近赴死——他是想让自己的血,渗进这片孕育过国王的土地,告诉我们:真正的王冠从不在头上,在不肯低头的骨气里。

远处的泥炭火升起炊烟,与塔拉山的云缠在一起,像条温暖的围巾,裹住所有沉重与轻盈的秘密。我知道,下一章的祷词里,不仅要念那些在绞索下离去的名字,还要为沃夫·雷肯别那个从未见过的儿子祈祷——愿他能在没有仇恨的阳光下长大,愿他永远不必知道,自己的父亲曾在塔拉山的阴影里,做过怎样的挣扎。

石楠花的香气漫了满身,带着阳光的味道。我望着反抗军营地的方向,那里的歌声正越来越响,像无数个被记住的名字,在风里,一句句,长成了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