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觉得,童年有些记忆是被上了锁的,随着年龄的增长,钥匙才会悄然出现,让你看见记忆背后那些毛骨悚然的真相。
我小学那次去天津蓟县山区野营的经历,就是如此。
那个地方很偏,我们住的是一排排老旧的红砖平房。
宿舍大得吓人,一个屋子里就能塞下三四十个上下铺,全班的女生都挤在里面。
老房子没有通电,天黑之后,带队的老师只是在门口的木凳上,点了一根红蜡烛和一根白蜡烛。
蜡烛的火苗随风摇曳着,把所有人的影子都照的扭曲起来。
影子投在破旧的墙壁上,就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。
我睡上铺,晚上都快十二点了,可还是毫无睡意。
于是我就爬下去,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挤在下铺聊天、嗑瓜子。
瓜子壳清脆的碎裂声,和我们女孩们压低的嬉笑声,交织在一起。
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。
然后……
就没有然后了。
我的记忆在了这里就硬生生的消失了,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。
当我再次睁开眼时,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九点多。
阳光很刺眼,我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。
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宿舍。
周围全是陌生女孩的脸,她们都带着茫然和好奇打量着我。
我注意到她们的校服,应该是比我们低一年级的学生。
她们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警惕。
我问:“你们是谁?这是哪儿?”
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迟疑地开口:
“你谁啊?半个小时前你自己推门进来,一言不发就往这儿一坐,动都不动,问你话也不理。”
半个小时前?
可是我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深夜嗑瓜子的那一刻。
这是接近十个小时的记忆空白。
回到自己宿舍,同学们立刻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地问:“你昨晚去哪儿了?怎么回事啊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丢失记忆的恐慌,瞬间被另一种熟悉的恐惧覆盖——我怕老师知道,怕老师请家长。
我爸……他打起我来从不手软。
我强装镇定,甚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:“没干嘛,屋里闷,出去透了透风。”
她们面面相觑,然后告诉我更诡异的一幕:
昨晚我正在嗑瓜子,突然就直挺挺地向后躺倒,把大家都吓了一跳。
她们以为我困极了,叫我回自己床铺睡。
然后,我一声不吭地爬起来,走到我的上铺,我拿起放在枕边的书包,仔仔细细背好,接着径直朝门外走去。
她们在后面问“你去哪儿?”,我像根本没听见,头也不回地融入门口的黑暗里,再也没有回来。
我听着,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后续的活动是去果园采摘,我浑浑噩噩,摘了几个梨和一个小西瓜,心思完全不在上面。
坐上回程的大巴时,我感觉异常疲惫,就像是熬了几个通宵。
我把装着梨和西瓜的袋子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。
而我,就在车子发动的同时就陷入了沉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就醒了,这不是自然醒的。
是被我摘的其中一个梨砸醒的。
它从行李架上掉下来,精准地砸在我的额头上,不疼,却一阵冰凉。
我猛地睁开眼。
车停了。
车里一片死寂。
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,灰尘在光柱中飞舞。
车上空无一人。
同学,老师,司机全都不见了。
只剩下我,和那个滚落在脚边的梨。
一股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巨大恐慌瞬间升到顶点。
我的这一觉直接从出发点睡到了目的地。这段路可是要行驶三个多小时的。
他们都走了,却没有人叫我?
我跌跌撞撞地下车,找到了在校门口等我的爸爸。
回家的路上,我在自行车后座上再次不受控制地睡去。
到家之后,这场睡眠变得更夸张,我整整睡了两天一夜。
这两天一夜里,我没有睁眼,没有吃饭,没有喝水,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。
那场漫长的沉睡之后,我得了一场重感冒,身体虚弱了几天之后,生活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
返回学校后,我问了同学,为什么在车上不叫醒我。
她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,说:
“喊了!推你都推不醒!你睡得像……像昏过去一样。老师让我们先走,说你可能太累了,等会儿让司机再看看。”
转眼间,我升到了高二。
那年秋天。
我们家搬进了父亲单位分的一套老式单元房,听说以前是苏联专家住的。
层高很高,墙壁厚实,可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