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虽然是你体内的念引来的蚀,可杀害你妹妹的是蚀,你不想为她报仇了吗?”
妹妹惨死的脸,僵硬的诡笑,瞳孔深处的灰白影子……
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。
愤怒混合着恐惧,像岩浆一样在我血管里奔涌。
苟且偷生,还是冒险复仇?
我看着眼前这个神秘、强大、冷漠的女人。
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对“清理”这些污秽之物的绝对执着。
我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。
“我选第二条路。”我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我自己都意外的坚定,“告诉我,该怎么做。”
守夜人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,接着转瞬即逝。
“很好。”她转过身,面向城市那灯火阑珊的方向,夜风鼓起她黑色的运动服。
“首先,我们需要一个‘巢’。”
“巢?”我重复着这个字眼,这让我联想到昆虫的卵鞘,和“蚀”蠕动的形态。
“一个临时据点。”守夜人解释,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。
“需要足够‘干净’,能布置一些简单的防护,也要足够‘显眼’,让鱼儿觉得有机会咬钩。”
她停顿了下,接着补充道:“你家不行了,气息太杂,而且已经暴露。”
我认可的点点头。
“跟我来。”她不再多言,转身走入小巷,我赶紧跟上,不敢落后半步。
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,将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衬托得愈发荒凉死寂。
她对这座城市肮脏的角落了如指掌。
我们穿过堆满垃圾桶的后街,钻过生锈的铁丝网破洞,沿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渠走了十几分钟,最终在一栋废弃的旧楼前停下。
这楼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工厂的宿舍,墙皮剥落大半,窗户也大多破损。
楼前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。
“这里。旧纺织厂宿舍,废弃超过十年,地脉沉寂,残留的人气也早散了,够‘干净’。”
守夜人说着,抬脚踢开布满铁锈的单元门。
门内是浓浓的黑暗和沉重的霉味。
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,光柱扫过,照亮了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楼道。
废弃的家具,破烂的衣物散落一地,墙壁上全是污秽的涂鸦。
我们上到三楼,她选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房间。
房间里空荡荡,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床斜靠在墙角,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。
“就这里。”她放下一直背在身上的黑色双肩包,开始从里面往外拿东西。
这个背包像是一个无底洞。
她先拿出几面边缘刻上着符文的古铜色小镜,分别挂在房间四角的钉子上,镜面朝着室内。
然后又取出四盏用黑陶烧制的小油灯,灯盏里是暗红色的油脂。
她将油灯放置在房间中央,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,正好将我围在中间。
“别出这个圈。”她叮嘱了一句,语气不容置疑。
接着,她拿出了一叠黄色的符纸,一盒朱砂,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毛笔。
她以指代笔,蘸取朱砂,开始在房间的门窗、墙壁上快速勾画出一个个复杂的符号。
那些符号我一个都不认识,但是每一笔落下,都有微弱的流光一闪而逝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檀香混合着硝石的味道。
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,没有丝毫多余。
我站在油灯围出的圈内,看着她忙碌,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被装入陷阱的诱饵,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布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当最后一个符咒完成时,整个房间微微一震,一种难以言喻的“寂静感”笼罩了下来。
外面街道的噪音被隔绝了,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迟缓。
只有四盏黑陶油灯灯芯的位置上,无声地冒出了一点苍白色的火苗。
“好了。”守夜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。
她走到窗边,撩开破旧的窗帘一角,向外观察着。
“‘隐踪阵’和‘固魂灯’只能暂时遮蔽和防护。一旦‘蚀’或者那个引导者全力冲击,撑不了太久。”
她回头看我,目光落在我手腕的檀木珠上,又移开。
“你身上那道‘念’,是变数。它可能会吸引它们,也可能会在关键时刻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。做好准备。”
做好准备?准备什么?迎接死亡,还是迎接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?
我喉咙发干,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能僵硬地点点头。
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。
夜色渐深。
守夜人如同石雕一般坐在门边的阴影里,闭着眼睛,像是在假寐,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。
我站在油灯圈内,不敢坐下,更不敢乱动。
四朵苍白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,散发出微弱的暖意,驱散着四周的阴冷。
手腕上的檀木珠不再发烫,恢复了普通的木质触感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小时,也许是两个小时。
守夜人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来了。”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。
我浑身一僵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来了?在哪里?
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着街道。
可下一秒,我就看到了。
从房间的内部,积满灰尘的角落里,破损的天花板缝隙里,一丝丝、一缕缕的黑色雾气,开始凭空渗透弥漫出来。
它们比之前在殡仪馆看到的更淡,更分散,像是拥有生命的阴影,悄无声息地汇聚。
空气中甜腻发臭的香水味,再次隐隐约约地浮现。
它们没有直接冲向油灯圈,而是像潮水一样漫延,试图从四面八方包围我们,蚕食着守夜人布下的符文。
墙壁上的朱砂符号开始微微闪烁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守夜人站起身,手中不知何时又扣住了两张黄色的符纸,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些弥漫的黑色雾气。
“只是先头的小角色。”她冷哼一声,“正主还没到。”
她的声音刚落,窗外,路灯的光晕突然扭曲了一下。
一个身影,缓缓从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