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道这些年的异常天气,老村里偶尔发生的小规模山体滑坡,都与这个被遗忘的约定有关?
“我们得做点什么。”我说。
弟弟犹豫了一下,点点头:“明天就是七月初七。”
第二天傍晚,我们带着清酒和艾草再次来到老槐树下。
按照纸条上的指示,将三杯酒缓缓洒在树根周围,然后点燃艾了草。
青烟袅袅升起,带着特殊的香气弥漫在暮色中。
“奶奶,安心吧。”我轻声说,“以后会有人记得。”
艾草燃尽时,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片刻,然后缓缓散去。
一阵微风吹过槐树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下山时,弟弟突然拉住我,指向村尾的废墟。
暮色中,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儿,她不再是披头散发的恐怖模样,而是一个穿着整洁的老人家。
老人家朝我们的方向微微点头,然后身影渐渐淡去,慢慢来融入了暮色之中。
“她终于可以休息了。”弟弟说。
我点点头,心中却有一丝不安。
在纸条的另一面,我们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的一行小字,此刻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:
“镇一人,安一隅;镇失其约,祸及四方。”
这个“镇”字,究竟意味着守护,还是禁锢?
而这份安宁,又能持续多久?
远处,乌云又开始在天际聚集。
弟弟察觉到我神色不对,追问道:“怎么了?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我没敢说出那句话,只是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这事还没完。”
当晚我彻夜难眠,反复琢磨着那个“镇”字。
天快亮时,我终于下定决心,独自一人回到了老槐树下。
晨雾中的老槐树比昨日更显苍劲,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在雾气中如同活物。
我跪在树根旁,用手仔细摸索着那个人形的凹陷区域。
指尖触到一处异常的松动。
轻轻扒开表层泥土,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桃木匣。
匣子已经有些腐烂了,打开之后,里面是一张陈旧的黄纸。
纸上的字迹却是鲜红色的,就像是刚刚写下一般:
“以身为契,镇此地脉。若得祭祀,可保平安。然水患之根非在地,而在人。昔年改河道,毁祠建屋,触怒水君。若欲永绝后患,需于深夜子时,携此匣至村口古桥,沉于河中。”
我捧着桃木匣的手在颤抖。
“你果然回来了。”弟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他看着我手中的桃木匣,脸色复杂,“我猜到你一定会回来查个清楚。”
“你看这个。”我把黄纸递给他,“我们昨天做的,并没有解决问题,问题的根源在河里。”
弟弟读完内容,倒吸一口冷气:“村口古桥?是明年就要拆除重建的那座桥吗?”
“对。”我说,“今天晚上的子时,我们就去。”
月亮被浓云遮蔽,我和弟弟深一脚浅一脚,踩着泥泞的小路向着古桥走去,怀里的桃木匣仿佛有千斤重。
古桥静卧在湍急的河水上,这座三孔石桥已有百年的历史,桥墩上长满了青苔。
按照黄纸上的指示,我们需将桃木匣投入中孔下的急流中。
就在我们踏上桥面时,弟弟突然拉住我:“哥,你看河里。”
手电光照向河面,浑浊的河水中有无数苍白的手臂在舞动,水花溅起时,隐约听见凄厉的哭泣声。
“是幻觉吗?”弟弟的声音发抖。
我强作镇定:“不管是什么,我们得完成这件事。”
走到桥中央,我取出桃木匣,正要投入河中,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:
“住手!”
回头一看,是村里最年长的陈爷爷,拄着拐杖站在桥头。
他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凝重。
“孩子们,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陈爷爷缓缓走近,“那匣子不能沉河。”
“可是这上面的指示...”我举起黄纸。
“那是个陷阱。”陈爷爷叹息。
“李老栓的娘当年并不是自愿镇守,她是被选中的祭品。沉下这个匣子,不是平息水患,而是解开另一个束缚。”
我和弟弟僵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陈爷爷指向河水:“你们仔细看,水里的不是亡灵,是被困的水族精魂。”
“当年修桥时,为了镇住它们,才选了李老栓的娘作为‘守桥人’。如今若解开这个束缚,遭殃的将是整个下游。”
“那该怎么办?”弟弟问道,“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?”
陈爷爷沉默片刻,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八卦的布袋:“把匣子放进来。我知道一个法子,可以超度这些精魂,也释放她。”
就在这时,河水突然暴涨,浪涛拍打着桥墩,整座桥开始摇晃。
水中的苍白手臂变得更加清晰。
“快!”陈爷爷大喊,“它们感觉到匣子的气息了!”
我看看手中的桃木匣,又看看汹涌的河水,一时难以抉择。
相信黄纸上的指示,还是相信这位突然出现的老人?
桥的摇晃越来越剧烈,弟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。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他,桃木匣脱手飞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向河中落去。
“不!”陈爷爷惊呼。
就在桃木匣即将触水的瞬间,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伸出水面,稳稳地接住了它。
紧接着,一个穿着深蓝色寿衣的身影缓缓从水中升起,正是李老栓的娘。
她的面容清晰而安详,手中捧着那个桃木匣。
她朝我们微微一笑,然后将桃木匣轻轻打开,取出里面的黄纸。
那张纸在她手中化作点点荧光,飘散在夜空中。
“契约已解。”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,“我不再是守桥人。告诉村里人,三日之内,勿近河水。”
说完,她和那些荧光一同消散在空气中。
同一时间,河水平静下来,那些苍白的手臂也消失不见。
陈爷爷长舒一口气:“她终于解脱了,幸亏她出现的及时。若是让匣子落入水中,一切就晚了。”
“刚才水里的那些...”弟弟心有余悸。
“是被困的水族精魂,如今都自由了。”陈爷爷解释道,“她耗尽了自己最后的灵力,解开了这个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诅咒。”
三天后,河水退去,河床上露出了许多奇怪的痕迹。
村民们议论纷纷,只有我和弟弟相视无言。
我们在老槐树下立了一块小石碑,没有刻字,只画了一个莲花图案。
每逢清明和七月初七,都会去祭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