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大中午,太阳像下了火一样烤人。
贡院里的小隔间密不透风,闷得像个大蒸笼。
周安蜷缩在里面,汗像水一样往下淌。
身下的木板硌得骨头疼,蜷久了,腿脚都麻得没了知觉。
想伸个懒腰?
胳膊刚一抬,就杵到了隔壁的墙板。
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……”周安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泥,小心地摸出牛皮水葫芦,只敢抿一小口温水。
就着这点水,他啃下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,噎得直抻脖子。
天擦黑的时候,蚊子“嗡嗡嗡”地扑过来。
周安左手不停地赶蚊子,右手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改文章,脚脖子上已经被叮了一串大红包。
监考官开始发蜡烛。
轮到周安,只给了半截短短的蜡头。
他赶紧用身子挡住风,两手拢着火苗——这点亮光得撑整整一宿。
入了夜的贡院反而“热闹”起来。
这边有人咳得撕心裂肺,那边有人哼哼唧唧难受。
周安把空了的考篮垫在脑袋后面当枕头,木板硌得他腰疼。
刚想翻个身,隔壁就传来“咯吱咯吱”磨牙的声音,远处呼噜打得震天响。
在这闷热、汗臭墨臭混着艾草烟和尿臊味的破笼子里,周安闭上眼睛数羊,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天快亮时,周安脑袋“咚”地一下栽下去,把他惊醒了。
“梆,梆,梆,”催命似的梆子声敲响了——该交卷了。
他挣扎着爬起来,脖子僵硬得“咔咔”响。
收拾东西时,发现砚台里的墨早就干了,毛笔尖也炸开成了扫帚头。
后面两场考试,更是活受罪。
终于熬到第三场结束,放人的声音响了。
周安手脚并用地从那口“活棺材”里爬出来,腿软得站不住,眼前直冒金星。
纪浩然站在他身后,原本光鲜的绸缎袍子脏得看不出本色了,但腰杆还挺得笔直,嗓子哑得厉害:“周秀才,可还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洛晨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,头发上粘着草棍儿,脸白得像纸,声音直发抖:“刚…刚听衙役说…这科有个考生…写策论急火攻心…当场咳血…被抬出去…人…人没了……”
三个人你看我,我看你,嗓子眼像被堵住了棉花,半天没人吭声,一片死寂,只觉得后脊梁骨“嗖嗖”地往上冒寒气。
贡院那扇乌沉沉的大门“哐当”一声关严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