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画师摸了摸玉坠,皮笑肉不笑:“阿翠送我的,凭啥不能戴?倒是你,偷了我画坊的砚台,还敢在这儿撒野?”说着对家丁使个眼色,“给我打,打出郓城县!”
家丁刚要动手,被张青一扁担拦住。张青把豁口碗往案台上一摔:“十年前的火,十年前的锁,今天该清算了!”
“清算?”柳画师从怀里摸出锭银子,往地上一扔,“老子有的是钱!知府大人是我常客,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!”
围观的街坊从门缝里探出头,有人喊:“柳画师当年确实常去陈家窑,总跟陈阿翠在釉料房待着!”
“俺爹是更夫,那晚看见他从窑后墙翻出来,手里还提着个油桶!”
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铺门,吹得油灯火苗直晃。孙二娘突然想起什么,从灶后拖出个木箱,里面是些从窑址捡的碎瓷片,拼起来是半块砚台,砚底刻着个“柳”字,砚池里还凝着点釉料,与陈阿狗手里的瓷片同色。
“这砚台是你落在窑里的吧?”孙二娘把砚台往案台上一放,“上面的釉料,是你阿姐新配的‘桃花红’,除了她没人会调。”
柳画师的脸瞬间白了,却还嘴硬:“一个破砚台,能证明啥?”
“能证明你在釉料房放的火!”陈阿狗突然扑过去,按住柳画师的手,“你袖口沾的灰,是窑里的窑渣灰,十年了,你洗不掉!”
家丁们想上前,被街坊们堵住去路。朱仝都头不知何时站在巷口,手里拎着个老窑工:“柳画师,他都招了,说你当年为了抢陈阿翠的画技和瓷窑秘方,换了窑门锁,放火烧了陈家,还把陈阿翠的画稿改成自己的,你还想抵赖?”
柳画师瘫在地上,像滩烂泥,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小刀,往脖子上抹——却被张青一脚踹飞,刀“当啷”落在两只拼好的瓷碗旁,刀尖对着碗底的“陈”字,像是在认罪。
当天下午,衙役们在柳记画坊的地窖里,挖出了一箱子陈家的瓷稿,上面的“冰裂纹”技法,与柳画师卖的画如出一辙,还有那把换下来的窑门铁锁,钥匙果然在砚台下。
陈阿狗抱着瓷稿,在陈家窑址前烧了,火苗舔着纸,像极了十年前那场火,只是这次,烧的是冤屈。“爹,阿姐,你们看,凶手抓到了……”
案子审了五天,柳画师供出了所有罪行——他觊觎陈家的制瓷秘方和陈阿翠的技艺,被拒婚后怀恨在心,放火烧窑灭口,偷走画稿冒充自己的作品,靠着贿赂官府逍遥了十年。他被判斩立决,家产被没收入官,其中就有陈家瓷窑的地契,判给了陈阿狗。
陈阿狗在原址重建了瓷窑,烧出的第一窑碗,碗底都刻着“陈”字,冰裂纹里掺了点红釉,像极了当年阿姐最爱的桃花。他常来包子铺帮忙,孙二娘教他做包子,他教孙二娘辨瓷,铺子里总飘着肉香混着窑火的烟味。
有天,陈阿狗送来两只新烧的碗,碗沿特意做了豁口,却打磨得光滑:“这是谢礼,俺阿姐说,有豁口的碗盛热汤,不容易烫着人。”
孙二娘把碗摆在案上,看着窗外的雪,突然觉得这包子铺的故事,就像那破碗盛着的汤,看着浑浊,却藏着最烫的情——仇恨或许会被岁月冻成冰,但只要心里那点念想没灭,总有把它焐化、说清楚的那天。
雪停了,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照在窗上的冰花上,折射出七彩的光。陈阿狗的小徒弟在铺子里追着猫跑,张青蹲在灶前添炭,孙二娘的包子出笼了,热气腾腾的,把三个人的影子融在窗上,像幅最安稳的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