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章 秤砣压出昧心财(1 / 2)

郓城县的秋老虎正烈,日头烤得青石板发烫,街面上的狗都伸着舌头直喘。孙二娘包子铺的门敞着半扇,炉上的蒸笼“滋滋”冒白汽,把肉香往巷口送,混着远处粮行飘来的米糠味,倒有几分烟火气。张青蹲在门槛上锉秤,那杆旧秤是今早从杂货铺收的,秤杆上的星子磨得快看不见了,秤砣却格外沉,锈得像块生了霉的铁疙瘩,底座刻着个模糊的“吕”字。

“当家的,这破秤扔了吧,”孙二娘用粗布擦着案台,白面粉沾了满手,“秤星都没了,留着占地方。”

张青却摇了头,掂着秤砣往石板上磕了磕,“当”的一声闷响,竟从秤砣空心处掉出些碎银,裹着层黑垢,像是埋过土的。“这秤砣不一般,”他眯眼瞅着秤杆上的裂痕,“你看这‘吕’字,像不像十年前西街‘吕记粮行’的记号?当年吕老板突然暴毙,粮行被他侄子吕三接管,没过半年就把家业败光了,有人说吕老板是被吕三害死的,为的就是抢粮行的银子。”

孙二娘往灶里添了块炭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映得她脸膛发红:“我听王婆说,吕老板的婆娘是个病秧子,丈夫死后没多久就上吊了,只留下个女儿叫吕秀儿,当年才十二,被吕三赶去了乡下,后来就没了音讯。”

正说着,巷口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挑子翻了。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姑娘踉跄着撞进来,挑着的两筐红薯滚了一地,她也不顾,眼睛直勾勾盯着张青手里的秤砣,突然“扑通”跪倒,膝盖砸在滚烫的石板上,烫得她猛地一颤,却咬着牙不吭声,只是抖着嗓子喊:“这秤砣……是俺爹的!俺是吕秀儿!”

孙二娘被她这模样惊得后退半步,随即上前扶她:“姑娘快起来,地上烫。”

吕秀儿却不肯起,手指抠着秤砣底座的“吕”字,指节发白:“俺找这秤砣找了十年!当年俺爹死的头天晚上,把这秤砣塞给俺,说‘粮行的账都在里面,别信你三叔’,他还没说完,吕三就带着人闯进来,说俺爹欠了他银子,把俺赶出门,第二天就传出俺爹‘暴毙’的消息……”

张青把她拽起来,往炉边推了推。吕秀儿的粗布衫磨出了洞,露出的胳膊上有道长疤,像条扭曲的蛇——是当年被吕三的恶犬咬伤的。“你爹……”张青的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。

“俺爹是被他毒死的!”吕秀儿的眼泪混着汗往下淌,滴在秤砣上,晕开一小片黑垢,“俺躲在柴房听得真真的,吕三跟账房先生说‘药下在酒里了,今晚就动手’!俺爹死后,他把粮行的银子全卷走了,还对外说俺爹赌钱输光了家业……”

张青捏着从秤砣里掉出的碎银,指腹蹭过上面的牙印——是吕老板的牙印,他总爱用牙咬银子验成色。“这碎银是你爹藏的?”

吕秀儿扑过来抢碎银,手指在秤杆裂痕上乱抠:“这秤杆里还有东西!俺爹说‘秤星记着数’,他在秤杆里藏了账本,记着吕三偷卖官粮的事!”

孙二娘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娘说的“曹冲称象”的故事,只道是孩童聪慧,却不知这秤砣里的乾坤,竟藏着人命官司。她往灶里添了块炭,火苗舔着锅底,发出“噼啪”的响,像在数着年头。

“这些年你在哪?”张青问。

“俺在乡下给人放牛,”吕秀儿从怀里摸出块褪色的帕子,里面包着半块玉佩,“这是俺娘的嫁妆,俺一直揣着。去年俺来郓城,看见吕三开了家‘兴隆布庄’,用的还是俺家的银子,俺就想报仇,可他身边总跟着四个打手,俺近不了身……”

张青把秤杆往案台上一磕,从裂缝里掉出卷油纸,展开一看,是本泛黄的账册,上面用毛笔写着“私卖官粮五十石”“收漕帮银子二百两”,末页画着个粮仓,旁边写着“西仓第三垛”。

“这就是证据!”孙二娘拍着案台,震得蒸笼“哐当”响,“当年的老伙计、送粮的脚夫,肯定还有人记得!”

正说着,街面上传来车马声。吕三穿着件绸子衫,摇着把扇子,带着两个打手,正往铺子这边来。他看见门口的红薯筐,皱着眉骂:“哪来的野丫头,挡着老子的路!”

吕秀儿听见这声音,猛地站起来,眼睛红得像要出血:“吕三!你还认得俺不?”

吕三眯着眼看了她半天,突然笑了:“哟,这不是吕家的赔钱货吗?命还挺硬。怎么,放牛放够了,想来跟老子讨口饭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