娃吓得往李秀莲怀里钻,李秀莲却把娃往身后一护:“刘三赖,俺当家的是不是你叔害死的?你把他尸骨藏哪了?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刘三赖一脚踹翻门口的泔水桶,污水溅了李秀莲一身,“你男人偷了银子跑了,还有脸来找茬?再胡咧咧,俺把你这小崽子卖去黑煤窑!”
“你敢!”张青挡在李秀莲身前,手里的犁头泛着寒光,“八年前的血,八年前的债,今天该清算了!”
“清算?”刘三赖从怀里摸出串铜钱,往地上一撒,“老子有的是钱!这包子铺的地皮,老子明天就买下来,让你们滚出郓城!”
围观的街坊从门缝里探出头,有人喊:“刘万贯当年确实在北洼地埋过东西!”
“俺爹是挖菜窖的,说北洼那片地,有块地方的土是新填的!”
风卷着蒸汽灌进铺门,吹得油灯火苗直晃。孙二娘突然想起什么,从灶膛里扒出块烧红的烙铁:“刘三赖,你看看这是什么!”烙铁上的印记,是王二柱家的记号——他爹是铜匠,给儿子打的烙铁,刻了个“王”字,当年王二柱总用它烫牛的耳标。
刘三赖的脸瞬间白了,却还嘴硬:“一个破烙铁,能证明啥?”
“能证明你叔用这烙铁烫过俺当家的!”李秀莲突然站起来,指着刘三赖的脸,“当年你也在场!你按住俺当家的胳膊,你叔用烙铁烫他,逼他说银子在哪!”
家丁们想上前,被街坊们堵住了去路。朱仝都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巷口,手里拎着个人,是北洼村的老佃户:“刘三赖,他都招了,说你叔当年杀了王二柱,把尸首埋在北洼第三犁沟,你还想抵赖?”
刘三赖瘫在地上,筛糠似的抖:“不是俺!是俺叔!银子被他埋在祖坟里了,跟俺没关系!”
张青拎着犁头,对朱仝说:“都头,去北洼村,按他说的地方挖,定能找到王二柱的尸骨。”
当天下午,衙役们在北洼第三犁沟挖了三尺深,果然挖出了一具尸骨,脖子上还套着半截犁链,与李秀莲手里的犁铧正好对上。尸骨旁,还有个摔碎的瓦罐,里面的银子早就被人挖走了,只剩下些碎瓷片。
李秀莲抱着尸骨,哭得肝肠寸断:“当家的,俺带你回家了……”
案子审了两天,刘三赖供出了当年的罪行——刘万贯见王二柱犁出银子,起了贪念,杀了他灭口,把尸首埋在地里,银子藏进了自家祖坟。刘三赖因知情不报,被判充军,刘万贯虽死,家产被没收入官,其中就有北洼那片地,判给了李秀莲。
李秀莲在北洼村盖了间土房,带着娃种地,犁地时总用那修复好的犁头。她常来包子铺帮忙,孙二娘教她做包子,她教孙二娘认野菜,铺子里总飘着肉香混着泥土的腥气。
有天,李秀莲给张青和孙二娘各送了袋新磨的小米:“这是北洼地长的,俺当家的要是在,定会说‘自己种的,吃着香’。”
孙二娘把小米倒进缸里,摸着缸沿,突然觉得这包子铺的故事,就像那断犁翻出的土,看着寻常,却藏着最沉的理——仇恨或许会被岁月埋得深,但只要心里那点念想没断,总有把它翻出来、说清楚的那天。
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,打在窗纸上沙沙响。李秀莲的娃在铺子里追着鸡跑,张青蹲在灶前添柴,孙二娘的包子出笼了,热气腾腾的,把三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,像幅最安稳的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