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被踹倒在地,哭得更厉害了。
唐鹤童看得眼睛都红了,他想起自己小时候,爹也是这么护着他。那小孩倒在地上,棉袄上沾了泥,哭声像针扎在他心上。他攥紧拳头,刚要推门出去,手腕却被黄掌柜抓住了。
“别冲动。”黄掌柜的声音压得很低,指尖的“炁”轻轻裹住唐鹤童的手腕,像一道无形的锁链,“这些人现在红着眼,你出去不仅救不了人,还得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“可那孩子……”唐鹤童急得嗓子发紧,眼睁睁看着那义和团的人已经走远,小孩还趴在地上哭,街上乱哄哄的,没人管他。
黄掌柜叹了口气,从怀里摸出个铜钱,屈指一弹,铜钱“嗖”地飞出去,正好落在小孩面前。小孩愣了一下,哭声小了点,伸手去捡铜钱。这时,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妇人从人群里跑回来,一把抱起小孩,嘴里念叨着“我的儿”,匆匆往巷子深处跑了。
唐鹤童这才松了口气,看向黄掌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——刚才那一下,铜钱飞得又准又轻,既没伤人,又引了妇人回来,这手“炁”的运用,比他强太多了。
“记住,”黄掌柜收回手,眉头还皱着,“咱们是‘异人’,不是侠客。这年头,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,少管闲事。”
可唐鹤童心里却不是滋味。他想起爹说的“炁能救人”,要是连眼前的孩子都救不了,学这本事还有什么用?
那天夜里,教堂的火直到后半夜才灭。第二天早上,街面上一片狼藉,焦黑的木头散落一地,空气中飘着焦糊味。几个穿着洋装的洋人站在教堂门口,脸色铁青,旁边围着几个衙役,却只是远远地看着,不敢上前。
唐鹤童去挑水的时候,听见几个街坊在议论,说昨晚不仅烧了教堂,还砸了几家洋人的商铺,有个洋医生想出来拦着,被人打破了头。还有人说,看见有“会飞的人”在火里窜,手里还拿着亮闪闪的东西,像是传说中的“法器”。
“会飞的人?”唐鹤童心里一动,赶紧跑回铺子,把这事告诉了黄掌柜。
黄掌柜正在擦一个怀表,闻言手顿了一下,怀表的齿轮“咔嗒”响了一声。他抬起头,眼神沉了下来:“是‘焰魔堂’的人。”
“焰魔堂?”唐鹤童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。
“是北方的一个邪派。”黄掌柜放下怀表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,“他们练的是‘火炁’,喜欢用邪术害人,这些年一直和洋人勾结,也不知道昨晚怎么跟义和团搅和到一起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看来,天津卫要不安生了。”
果然,接下来的几天,街上越来越乱。先是有洋人被人打伤,接着又有商铺被抢,官府虽然派人巡逻,可根本管不住。更奇怪的是,有几个晚上,唐鹤童在后院练桩的时候,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“阴炁”,从街对面飘过来,像一条冰冷的蛇,缠在他的皮肤上。
他把这事告诉黄掌柜,黄掌柜让他晚上别再后院练了,还把那枚青铜铃铛给了他:“这是你爹的‘镇阴铃’,要是再感觉到阴炁,就摇三下,能驱邪。”
唐鹤童把铃铛系在腰上,心里踏实了些。可他总觉得,那股阴炁不是冲着他来的,而是冲着铺子里的什么东西。
这天下午,铺子里来了个客人。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,戴着顶礼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他走到柜台前,从怀里摸出个怀表,放在柜台上,声音沙哑:“黄掌柜,帮我修修这个。”
黄掌柜抬眼一看,脸色突然变了。他不动声色地给唐鹤童使了个眼色,让他去后院。唐鹤童心里纳闷,却还是照做了。他刚走到后院门口,就听见铺子里传来黄掌柜的声音:“赵三,你怎么敢来我这儿?”
是那个北派散修赵三?唐鹤童停下脚步,躲在门后听着。
“黄掌柜,我也是没办法。”赵三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那十字架上的阴炁越来越重,我实在扛不住了,再不想办法,我这条命就得交代了。”
“我不是跟你说过,那东西沾了邪性,我修不了吗?”黄掌柜的声音很冷淡,“你自己惹的麻烦,自己解决。”
“可我能找谁啊?”赵三的声音拔高了些,“龙虎山的人不管,南方四家也不搭理我,就你有本事……黄掌柜,我知道你藏着‘清心玉’,你就借我用用,帮我把阴炁逼出来,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都行!”
清心玉?唐鹤童心里咯噔一下——他在铺子里见过,就放在八仙桌的抽屉里,是块白色的玉佩,摸起来凉凉的,黄掌柜说那是用来安神的。
“你倒是消息灵通。”黄掌柜的声音沉了下来,“不过,清心玉是我保命的东西,不能借你。你走吧,再纠缠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“你……”赵三的声音里满是愤怒,“黄掌柜,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我知道你和‘炁道门’的人有来往,要是我把这事捅出去,你觉得官府会放过你吗?”
“你敢威胁我?”黄掌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杀意,“看来,你是忘了我是谁了。”
唐鹤童听见“砰”的一声,像是桌子被撞了一下,接着是“炁”碰撞的声音,比上次更响,震得窗户纸都在颤。他赶紧摸出腰间的镇阴铃,刚要摇,就看见门被推开,赵三捂着胸口,踉跄着跑了出来,嘴角还挂着血。
赵三看见唐鹤童,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,突然伸手朝他抓来。唐鹤童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往后退,同时摇了三下铃铛。“叮铃铃”的声音响起,一股暖流从铃铛里散出来,像一张网,挡住了赵三的手。
赵三的手碰到暖流,像被烫到一样,赶紧缩了回去,脸色变得惨白:“镇阴铃……原来你是唐守义的儿子!”他咬了咬牙,转身就跑,很快消失在巷子里。
唐鹤童松了口气,手心全是汗。他走进铺子,看见黄掌柜站在柜台后,脸色不太好,嘴角也沾了点血。八仙桌被撞得移了位,桌上的香炉倒在地上,香灰撒了一地。
“黄掌柜,您没事吧?”唐鹤童赶紧走过去,想帮他擦嘴角的血。
黄掌柜摆摆手,从怀里摸出个瓷瓶,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,放进嘴里。他嚼了嚼,咽下去,过了一会儿,脸色才缓和些:“没事,就是被他的‘炁’震了一下。这赵三,为了活命,真是连脸都不要了。”
“他说的‘炁道门’是什么啊?”唐鹤童问。
黄掌柜沉默了片刻,说:“炁道门是以前的一个门派,专门研究‘炁’和器物的结合,有点像西洋的机械,不过后来因为牵涉到‘谋反’,被官府灭了门。我年轻的时候,跟炁道门的一个老人学过修钟表的手艺,这事要是被官府知道,我这铺子就保不住了。”
唐鹤童这才明白,黄掌柜为什么一直这么小心。原来,他身上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。
接下来的几天,赵三没再来。可唐鹤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,他总觉得,赵三不会就这么算了。果然,到了第七天晚上,出事了。
那天夜里,唐鹤童睡得正香,突然被一阵“咔嗒咔嗒”的声音吵醒。他睁开眼,看见窗户纸上有个黑影,正用什么东西撬窗户。他赶紧摸出镇阴铃,刚要摇,就听见“哗啦”一声,窗户被撬开了,一个黑影跳了进来。
黑影手里拿着个火把,火光照亮了他的脸——是赵三!他的眼睛通红,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,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。
“把清心玉交出来!”赵三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,不像人的声音,他手里的火把一挥,火苗“呼”地窜起来,朝唐鹤童扑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