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海龙镇回响与记忆救赎——咖啡馆里的泪水与重叠(1 / 1)

2044年,海龙镇的午后

海龙镇的午后总裹着一层暖融融的阳光,却晒不透老年叶阳光眼底的雾。老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发亮,风一吹就簌簌作响,落在青石板路上,叠出的细碎影子里,他瞥见了斜对面海天街16号的招牌——“16号酒馆”四个字漆皮剥落,边角卷着灰,像他攥在掌心20多年的酒渍。更让他心口发紧的是不远处的“8号咖啡馆”,玻璃门上那道浅浅的裂痕,是2044年他亲手酿成的爆炸震的——那天他在里间实验室调试设备时,一声巨响后,整个世界都成了灰,连明明和宁宁的影子都没留住。

叶阳光开着一辆旧轿车,缓缓行驶在街道上,仪表盘旁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是2020年拍的,照片里叶云天抱着2岁的他(叶阳光),身旁站着老朋友兼公司合伙人林海峰(林明明的父亲),林海峰怀里还抱着出生刚10个月的林明明。那时8号是叶云天的老家,里间藏着半间实验室,门口挂着“叶记修理铺”的木牌。照片里没拍到的,是躲在叶云天身后的双胞胎妹妹晚晴,才2岁的小姑娘攥着哥哥的衣角,眼睛盯着林海峰怀里的明明,好奇地歪着头。谁能想到5年后,2025年的第一次爆炸会把这里炸得四分五裂;更没曾想2044年,是他自己非要重启父亲留下的实验,想完成当年没做完的研究,却让爆炸再次降临——那天妈妈林月瞳本要在家帮明明看宁宁,是刚结婚不久的晚晴来约,说“姐,我陪你去市场买宁宁爱吃的橘子糖”,母女俩才挎着菜篮出了门,刚走到街口就听见巨响,回头时8号方向已腾起黑烟,晚晴攥着妈妈的手,指甲都掐进了肉里。

副驾驶座上的老年叶阳光一直没说话。他目光扫过窗外,裁缝铺的蓝布幌子、杂货店的玻璃罐都还在,落在8号咖啡馆时,喉结猛地滚了一下——2044年爆炸后,这里差点就没了。当时咖啡馆老板抱着收银机就往外跑,说“这地方两年炸一次,谁敢再待”,是妈妈林月瞳拦在门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:“张哥,再等等……这是明明和宁宁常来的地方,修修还能开。”那时晚晴刚搬去镇上另一头的新家,听到消息赶回来时,妈妈正蹲在废墟旁捡碎砖,想把8号剩下的部分护住,晚晴没说话,默默蹲下来帮妈妈捡,姐妹俩的眼泪掉在碎砖上,很快被风吹干。后来妈妈和老板商量了半个月,老板才松口留下,条件是妈妈帮着看店,一来二去,这店倒成了妈妈和晚晴常碰面的地方——晚晴总说“妈,我来帮你理货”,其实是怕妈妈一个人对着8号的方向发呆。

在他的时空里,2044年的爆炸比2025年更狠。里间实验室的设备全炸成了废铁,他发疯似的在废墟里扒了三天三夜,只找到明明常戴的那只珍珠耳钉,还有宁宁没吃完的半颗橘子糖,糖纸都烤焦了。明明和宁宁就这么消失了,连句告别都没有。那天妈妈和晚晴从市场跑回来时,他正坐在废墟上,手里攥着那半颗糖,像个傻子。后来妈妈没怪他,只是说“阳光,人得往前看”,可他知道,妈妈夜里总在房间哭,晚晴也常偷偷来16号找他,劝他“哥,别喝了”,他却只会把妹妹推走,继续灌酒。2044年后,妈妈和晚晴就分开住了——晚晴嫁了人,有了自己的小家,妈妈守着8号剩下的半间房,和改造成咖啡馆的另一半,日子过得像门前的梧桐树,安静却带着疤。

“快到了。”叶阳光的声音打破沉默,车子停在“8号咖啡馆”前。木牌旁边的侧门还挂着褪色的蓝布帘,是妈妈当年特意选的,说和明明生前喜欢的窗帘一个颜色。老年叶阳光认得,帘后就是妈妈现在住的地方,里面还留着宁宁的小床,铺着洗得发白的粉色床单。

老年叶阳光的身体猛地一僵。他盯着门口的铜制门牌号“海天街8号”,暖光里的纹路清晰,和他记忆里2044年爆炸后变形焦黑的样子完全不同。左手下意识攥紧无名指上的铜戒——那是明明的婚戒,爆炸后他在废墟里扒了两天才找到,戒面还沾着当年的灰,此刻硌得指腹生疼,倒让他确认眼前不是幻觉。

“走吧。”叶阳光解开安全带,率先下车。侧门的蓝布帘被风掀了个角,老年叶阳光瞥见里面搭着的毛衣,是妈妈织的,针脚有些歪——妈妈年纪大了,眼睛花了,却还在织,说“等晚晴的孩子出生,给孩子穿”。

老年叶阳光深吸一口气,推开车门。脚踩在青石板路上的瞬间,2044年爆炸后的画面突然涌上来:他跪在废墟里,妈妈和晚晴拉他起来,他却甩开她们的手,嘶吼着“明明和宁宁还在里面”;晚晴哭着说“哥,消防员都找过了,没有……”,他却听不进去,直到嗓子喊哑,再也站不起来。后来2026年咖啡馆开业时,妈妈拉着他去,他却躲在16号喝得烂醉,连晚晴结婚,他都没敢去送亲。

他跟着叶阳光走进咖啡馆,木质门“叮铃”响时,墙上的老照片撞进眼里——有明明抱着宁宁在门口笑的,有晚晴结婚时和妈妈的合影,还有一张是妈妈和老板修店时拍的,两人脸上沾着灰,却笑着比耶。里间传来妈妈的声音,正和人打电话:“晚晴啊,晚上过来吃饭,我炖了你爱吃的排骨。”老年叶阳光的脚步顿住,指尖泛白——他多久没听过妈妈这么轻松的语气了?

“两位先生,要喝点什么?”服务员笑着迎上来,老年叶阳光却没听见。他的目光黏在里间的门缝上,仿佛能看见明明抱着宁宁,坐在实验室门口的小凳子上,等他做完实验,宁宁举着橘子糖喊“爸爸,吃糖”。

叶阳光刚想开口,却发现老年叶阳光已经走到了铜制门牌号前,指尖轻轻拂过“8”字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铜牌的暖温透过指尖传来时,他突然想起2044年爆炸后,妈妈蹲在门口捡这块牌子的样子:她戴着手套,一点点把焦黑的痕迹擦掉,眼泪掉在铜牌上,却对晚晴说“还好,牌子没丢,明明和宁宁回来时,还能找到家”。

“我宇宙的这里……2044年的爆炸,是我弄的。”老年叶阳光的声音发颤,像在忏悔,“我非要重启实验,明明劝我别碰,我不听……爆炸后我没找到她们,连尸体都没有……妈妈和晚晴分开住后,晚晴总来劝我,我却只会喝酒,连她怀孕都没去看过……”

叶阳光站在他身后,看见老年叶阳光的手往里间指了指,指尖抖得厉害——那是他20多年来,连想都不敢深想的方向,那里有妈妈,有晚晴,有他失去的一切。

就在这时,咖啡馆里传来清脆的笑声:“外婆!我要橘子味的糖!”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,拉着一个孕妇的手跑向柜台,孕妇正是晚晴,肚子已经显怀了,她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:“慢点儿,别摔着。”老年叶阳光认得,小女孩是晚晴的大女儿,去年晚晴带她回来过一次,他在16号门口远远看见过,小女孩扎着和宁宁一样的羊角辫。

老年叶阳光的身体猛地一震,眼泪瞬间砸在铜牌上。他僵硬地转头,看着晚晴扶着腰的样子,突然想起小时候,他和晚晴在8号院子里玩捉迷藏,晚晴总躲在实验室的柜子后,喊“哥,快来找我”。

“外公好!”小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,笑着挥手。

那声“外公”像刀,劈开了他20多年的伪装。他蹲下身,双手抱着头,肩膀剧烈颤抖:“我对不起明明,对不起宁宁……也对不起妈妈和晚晴……我把家毁了,还躲了20多年……”

叶阳光蹲下来,轻轻拍他的背,递过纸巾:“现在回来还不晚,妈妈和晚晴都在等你。”

老年叶阳光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向里间——妈妈端着一碗排骨出来,看见晚晴,笑着说“回来啦,快坐”,转头时正好撞见他,手里的碗顿了一下,却没说话,只是眼眶慢慢红了。他慢慢站起来,走向里间,每一步都像踩在赎罪的路上,走到妈妈面前时,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:“妈……”

妈妈没怪他,只是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:“回来就好,饭快好了。”

老年叶阳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,却带着点释然——他终于明白,20多年的买醉没留住任何回忆,可眼前的8号还在,妈妈还在,晚晴还在,甚至有了像宁宁一样的孩子,这才是明明和宁宁想看到的家。

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,暖得像明明还在时的午后。老年叶阳光看着晚晴怀里的小女孩,看着妈妈端来的热饭,第一次觉得16号的酒渍没那么刺眼——他知道,往后不用再去买醉了,因为家还在,爱还在,希望也在。

叶阳光扶着他坐下,妈妈给晚晴盛了碗汤,小女孩举着橘子糖递到他面前:“外公,吃糖。”老年叶阳光接过糖,指尖碰到小女孩的手,软乎乎的,像当年宁宁的小手。他的嘴角,终于露出了20多年来第一个不是醉后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