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浸湿了鬓发。但他死死咬着牙,调动起体内残存的灵力,一点点压制着那些狂暴的妖气。他的元神曾在自毁神格时受过重创,此刻被噬魂酒侵袭,更是痛得他几乎要跪倒在地。
“柏麟……”斩荒看着他痛苦的模样,眼神复杂。他本以为柏麟会退缩,或是用仙法化解,却没想到他真的硬扛着。那痛苦并非作假,元神被噬的煎熬,他当年也曾受过,自然认得。
斩荒伸手欲扶,一道金光出现妖族大殿,“麟儿!”那声音里透着担忧,眼里全是柔情。
斩荒装作若无其事的挥一挥衣袖,“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,屈尊会来我这北荒,可真是稀有,我这北荒今天真是蓬荜生辉,居然引来了向来眼高于顶的天帝天后,可是你们别忘了,我这北荒不是你们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”。
斩苍没有理会在一旁讥讽的斩荒,紧紧揽着怀中得柏麟,为他输送力量。柏麟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,才勉强将噬魂酒中的妖气压制在丹田深处。他喘着气,安抚的回抱紧斩苍的腰身。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清明。他看向斩荒,声音带着一丝虚弱,却异常坚定:“妖帝,现在……可以相信我的诚意了吗?”
斩荒沉默了片刻,挥手示意妖侍撤下酒坛:“你倒是比我想象中……有胆量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陡然转冷,“但这还不够。柏麟,你以为喝一碗酒,说几句‘知错’,就能抵消一切?”
他看着在殿中紧紧相依的两人,衣袖中时紧握的拳头,眼底苍凉。(没想到他那从小感情淡漠,后来又服用了无草的大哥,也会有这么感情丰富的一面。)
斩荒步步紧逼,目光如炬:“若当年你能懂什么‘三界共生’,何至于将罗喉计都逼到那般境地?何至于让琉璃界的人对你恨之入骨,最后不得不自毁神格以求自保?”
“罗喉计都”四个字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柏麟的心上。他的身体猛地一震,刚刚压制住的痛苦仿佛又翻涌上来,这一次,却比噬魂酒的痛更甚。
是啊,他怎么能忘。那个曾是他的朋友,但却领兵攻打天界。最终,被他亲手拆分元神、重塑为女身的修罗。他记得罗喉计都还有琉璃盏,那个由罗喉计都元神碎片铸成的战神,最后却成了刺向他的利刃。
当年,他被复苏的罗喉计都与战神及琉璃界的天帝息微那些人逼到绝境,看着身边天兵一个个倒下,看着天界摇摇欲坠,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。自毁神格的那一刻,他感受到的不是解脱,而是铺天盖地对三界的担忧。
柏麟的嘴唇动了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斩荒的质问像一面镜子,照出他最不堪的过往。
斩苍神情宠溺,抚上柏麟苍白的脸颊,让他回神:“麟儿,当年琉璃界情况危急,你只是做了最有利于三界的决定。只是,我的麟儿当年还是太小,太心善,太好骗罢了,才致于被那些人逼到如此境地。”
斩苍缓缓抬起手,掌心出现一卷泛着微光的阵图。阵图展开,悬浮在三人之间,图上绘制着繁复的纹路,一半是金色的天界灵力轨迹,一半是黑色的妖界灵力脉络,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图中交织缠绕,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。
“这是……两界灵力融合阵图。”柏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我历劫百年,在人间悟得此阵。此阵可引天界本源与妖界本源相融合,生成一种全新的灵力,既能滋养天界,也能温润北荒。若两界能以此阵为基,相互扶持,不出千年,北荒的赤土可生草木,天界的灵气也能更趋平和。”
斩荒的目光落在阵图上,起初是不屑,随即渐渐变得凝重。他伸手触碰阵图上的纹路,指尖传来两股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吸的力量。当他的指尖划过阵图中央,那里清晰地标注着——需以天界本源为引,妖界本源为辅,二者缺一不可。
天界本源,那是天界的根基,相当于仙家的元神。妖界本源,更是妖族存续的命脉。柏麟拿出这阵图,无异于将天界的命门交到了他的手上。
“你……”斩荒看着柏麟,眼神复杂难明,“你竟真的肯以天界本源为引?”
“若不拿出真心,又怎能奢求妖帝相信?”柏麟看着他,“五百年前前任白帝的错,我无法弥补。但从今往后,我愿以残躯,为三界求一个共生的可能。”
殿内再次陷入沉默,只有幽冥石的光芒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。逆云等妖将大气不敢出,他们看得出,妖帝是真的动摇了。
良久,斩荒终于收回目光,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柏麟,你可知这阵图意味着什么?若是你中途反悔,天界本源动荡,我妖界本源也会受到波及,到时候,整个北荒都会陪葬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柏麟的语气异常平静,“所以,我以元神起誓,若有半句虚言,任凭妖帝处置。”
斩荒盯着他看了许久,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。他看到柏麟眼中没有了当年前任白帝对待妖族的偏执与傲慢,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坚定。那是一种……他从未在天界神仙脸上见过的神情。
“好。”斩荒终于点了点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,“本座信你这一次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但你记住,这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若是让我发现你有半分背叛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周身翻涌的妖气已经说明了一切——背叛的代价,必然是玉石俱焚。
柏麟微微颔首:“多谢妖帝成全。”
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,他只觉得一阵脱力,噬魂酒的后遗症再次袭来,眼前阵阵发黑。斩苍不顾在场的众妖,直接将他抱在怀里。
斩荒看着斩苍的行为,吐槽道:“天帝陛下,可真是娶了一位好天后,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”。
他看着柏麟摇摇欲坠的模样,终是挥了挥手:“逆云,带帝君和天帝去偏殿歇息。三日之后,我会召集妖族长老,共商阵法之事。”
“是,妖帝。”逆云应声上前,看向柏麟和天帝的目光依旧带着敌意,却少了几分轻蔑。
斩苍抱着柏麟跟着逆云走出大殿,北荒的风依旧凛冽,但此刻吹在身上,似乎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。他回头望了一眼妖帝宫,那里依旧笼罩在暗沉的光华里,却仿佛有一丝微光,正从那厚重的玄铁之下,悄然透出。
他知道,这只是第一步。化解妖族与天界五百年的隔阂,绝非易事。而斩荒那句关于罗喉计都的质问,像一根刺,想动摇麟儿的道心。
他当年闭关不知道,当年前任白帝与青帝对他做的事,等他出关一切都以尘埃落定。他曾经不敢确定这个对他有误会的弟弟,是否还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?
斩苍看着怀里沉睡的人儿,在他额头一吻:“麟儿,有你真好!”
北荒的风卷起他的衣袍,带着无尽的未知与变数,吹向遥远的天际。而在那云层深处,似乎有一双眼睛,正冷冷地注视着北荒的方向,眸中翻涌的,是连幽冥石都无法映照的,深沉的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