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4:诺里斯+卢锡安(12)(1 / 2)

番外4:诺里斯+卢锡安(12)

(12)

不同于一起长大的卢锡安,作为一只雌虫,一只身份高贵的雌虫,赛斯的感情经历十分单纯。

他从十七岁起,到三十八岁(诺弗瑞森后遗症之一),以及未来近百年虫生,只爱着一只虫,且将永远只爱那一只。

这是构建起他自我概念的基本事实。

爱这种情感,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?

为何如此浅薄无知,如此低劣丑恶,满身都是缺陷的虫,也能得到伊登的青睐和执手?

赛斯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。

但他很清楚一件事:]

因为在意,才会做很多奇怪的事;

因为喜欢,才会却步不前。也同样是因为情深,才会卑微如尘。

高中时期的赛斯,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掺和进卢锡安的事。

与备受歧视欺凌的他相比,卢锡安就像高坐王座的王。

在两性关系里,他在食物链顶端,是鬓毛浓密、威风凛凛的狮子。

雄虫们看见他,惊叹痴迷,不能自拔。

那会,赛斯只觉得卢锡安对诺里斯态度有点奇怪。他从没想过他和诺里斯会有点什么。

穆罗尼亚的其他学生也是一样的想法。

因为这两只虫差别太大,大到卢锡安和诺里斯所有的爱慕者都认同了他们之间的“好友”身份。

十多年后,赛斯偶尔从昆恩的一次吐槽中,得知卢锡安大学时的奇怪行为。

他隔三差五就会跑去帝斯滕特。谁也不告诉,偷偷地去,悄无声息地回。

这个信息就这样留在赛斯脑海里。

直到几年后,某次伊登不经意间提起诺里斯的大学。

那个瞬间,散落在漫长岁月间的各种线索拼接到了一起。

赛斯看到了大树的全貌。

从繁盛的枝叶,到深埋土壤里的根系。

赛斯没有转头。

他不需要去看去确认。

诺里斯不会走。

包厢外嘈杂音大了起来。典礼临近开始,最后一波虫正在进场。

守在包厢外的皇室扈从看到诺里斯起身,为他拉开了门。

“阁下?”

诺里斯站在原地:“……这是谁告诉你的?”

“你可以去查他的航行记录。”赛斯回答。

黑发雌虫口气如此笃定,只有一个可能,他早就查过了。

他在暗示什么,他——

“卢锡安喜欢你。”

赛斯又说了一遍:“其他的我不知道,但这件事我很确定。”

诺里斯握起拳头,感觉控制自己的呼吸是如此艰难。

“马上要开始了。”

伊登从门外走进,手里拉着阿斯尼诺:

“你们在聊什么?怎么这么严肃?”

诺里斯朝侧退了一步,给好友让开通道。

伊登对他笑笑,从他身边经过。与此同时,一抹珠宝的亮光刺进诺里斯的眼角。

——是那条项链。

诺里斯的肠胃扭成一团。

他感觉自己似乎晃了一下,但也可能只是错觉。

伊登奇怪地转过身:“诺里斯?”

雄虫没有回答。探究的目光落向他的脖颈。

“是不是很怀念?”

伊登楞了一下,随即凑过来,方便诺里斯更好打量。

“当年毕业舞会我借过你一条类似的,很衬你的礼服。”

“你还给我后第二天,被我弄丢了。”

“因为很喜欢,我又去找德米拿了这条绿色的。”

“珠宝设计师当时用蓝宝石和绿宝石做了两条。你戴那条蓝色的真得太好看了,很多雌虫眼睛都看直了。”

“就连卢锡安也……咳咳啊,你不坐下来吗?”

一不小心碰到敏感词汇,伊登低咳两声,匆忙转过身,回到座位。

“我要看!雄父,我要看诺里斯叔叔的舞会照片!”

阿斯尼诺兴奋地扯住伊登的袖子,嚷嚷道。

和自己弟弟一样,阿斯尼诺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。

区别在于小雄虫的武器是眼泪。他的是执着的叫喊。

伊登只能打开终端。

昨天晚上刚给阿斯尼诺看过一批,他很快就找出了记忆里那张照片。

终端投影出十五年前的影像。

二十岁的诺里斯穿着银灰色的衬衫和配套的墨蓝色马甲西裤。白西装的卢锡安从旁边凑过来,对着镜头摆出痞气的笑容。

雄虫没有戴领带,衬衫口敞开着。

剔透的蓝宝石垂在他精致锁骨间,和他淡蓝色的眼瞳互相呼应,仿佛夜色里燃起的蓝色幽火,格外得蛊惑虫心。

“哇!!”

阿斯尼诺红了脸,擡头瞅瞅身边的雄虫,又“哇”地看看投影里的少年。

如此反复好几次,他突然跳到诺里斯身边,拉起他的手:

“诺里斯叔叔,我要娶你!”

赛斯一把将阿斯尼诺揪回,按坐到座位里:“闭嘴。”

包厢外,会场忽然安静下来。

穆罗尼亚的校长笑呵呵地走出来,宣布今天的典礼正式开始。

几十分钟后,皇室扈进入包厢,来到伊登面前:

“阁下,快到您发言了。”

伊登安抚了阿斯尼诺,俯身吻了一下赛斯,起身离开。

诺里斯腰背挺得笔直,视线自然下垂,看向
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藏在阴影里的手有多颤抖,呼吸又有多短促。

他不敢置信。

赛斯的直言,伊登的照片,以及它们组合起来,所暗示的真相。

不知为何,一副残留的旧时记忆闯入他的视野。

十五年前的夜晚,楼下彩灯晃转、喧闹无比,楼上幽深昏暗,静谧幽深。

卢锡安小心地靠过来,想要吻他。

他脸上的神情虔诚到诺里斯以为自己看错了。

他开口时,声音非常轻柔,好像怕打破笼罩在他们之间的魔咒。

——诺里斯,你……能抱我一次吗?

诺里斯再一次起身。

伊登正在台上演讲,他的声音柔和有力,他的绿眸闪亮,他聚集了所有星光,就连空气里的灰尘都在发光,都在随着他的手势舞动、臣服。

赛斯的手举到嘴边,掩饰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。

阿斯尼诺昂着头,嘴里嘟囔着一些他搞不明白的词语,小脸上全都是对雄父的崇拜和敬仰。

雷鸣般的掌声中,诺里斯悄然离开礼堂。

辽阔蓝天下,穆罗尼亚一派悠然。

高大的树木遮起烈日,在道路上投下浓郁的深绿。

风和阳光追逐、悦动,拂去额上的汗滴,带来生机和向往。

不知不觉,诺里斯来到了当时的宿舍楼。

白色栅栏,红砖外墙,拱门塔楼,缥缈的光影被窗户切割,坚厚的墙体在喧闹的世界中构建出一个安全隐秘的角落。

穆罗尼亚提供给雄虫的宿舍,复古朴实,又极有艺术感。

是诺里斯在学校时仅次于图书馆最喜欢的窝居处。

现在这个时间,宿舍楼里空荡荡,看不到一只虫影。

诺里斯在入口处试了了当年的密码,意料之外竟然还能用。

他踏上楼梯。

等他回神时,他已经站在了二楼阳台处,面对着修建整齐的草坪和爬满栅栏、拱门的粉色玫瑰。

弥漫的花香中风在歌唱。

记忆的碎片浮现在眼前。

诺里斯眨眨眼,陷入更深的恍惚。

——嘿,真巧啊!天气这么好,和我一起跑跑步?

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少年抹着额上的汗珠,笑容比清晨的阳光还耀眼。

他当时怎么回来着。

——哦。

少年诺里斯离开阳台,回到公共休息室,准备返回自己房间。

——诺里斯,你快出来!你再不出来我要爬进去了!

诺里斯以为卢锡安在开玩笑,根本没当真。然后几分钟后,那个声音更大了。

——诺里斯?诺里斯?诺里斯?

诺里斯拧着眉头,重重踩着步子返回阳台。一擡头,就见刚刚还在栅栏外的雌虫已盘坐在里面的草坪上,双手呈喇叭状,一声接一声。

翻越围栏违反校规。更别说卢锡安翻地是雄虫宿舍的围栏。

诺里斯当即冲下去,用他的怪力提溜起卢锡安,将他扫荡出宿舍楼。

——一起去跑步?

卢锡安拽着他的手不放。

最后,诺里斯不仅陪他跑了步,还同他游了泳、当他对手打了球。作为回报,卢锡安在图书馆时十分规矩,没喧哗没闹事,还帮雄虫买了午餐。

诺里斯忽然察觉到自己在笑。

有那么一秒,他只是单纯的快乐。

他敛起笑意,准备再看一眼这里,然后在宿管发现他的不正常进入前离开。

一双眼睛在阳光中闪烁。

诺里斯掠过的视线倏地转回。

他看到了卢锡安。

成年后的卢锡安。

穿着白色西装,英俊洒脱、潇洒帅气的卢锡安。

……不,他好像……有点不一样。

卢锡安逐步靠近,诺里斯发现了这个不一样在哪里。

棕发雌虫瘦了一圈。

下巴轮廓锋利得像一把刀,神情不再是毫无阴霾的爽朗恣意,眼神里染着浓浓的忧郁。

半个月的时间,卢锡安就不像卢锡安了。

诺里斯下意识地想开口问。

他嘴唇动了一下,忽地回过神来,转身向里疾步而去。

“——诺里斯!”

卢锡安在

一刹那间,他的声音和过去重叠。

雄虫脚步一顿。

“这是你和我约好的见面。”

“你答应的!”

卢锡安慌了,他助跑一段后猛地一跳,哐啷一阵巨响,整只虫顺着二楼阑干爬了进来。

诺里斯被这变故震住了。

他僵在原地,缓缓回身,就见卢锡安几个大步,夹风带汗地逼到他面前。

“我是‘明天的明天是明天’。”

雌虫气喘吁吁道,用手抹了一下,掌心的灰尘瞬间沾上他的脸。

一只毕业多年的雄虫出现在高中生宿舍里,勉强还能解释。

一只毕业多年的雌虫翻围栏、翻窗台进来,很可能被送进治安局。

因此不管诺里斯如何想直接扔下卢锡安遁走,他最终只能拽起雌虫的手,将他从宿舍楼里拖走。

卢锡安也不挣扎。

然而诺里斯若是稍一放开,他就将自己粘在地板上,一步也不动。

离开危险区五十米后,诺里斯再也不受这气。

“啪”一下甩下卢锡安胳膊,头也不回地向礼堂方向迈动双腿。

卢锡安追了上去。

“我是‘明天’。”

“我真的是‘明天’。你的资深粉丝。”

“老师,你答应我要见面的。”

“我最少有三个小时的会面时间。”

“诺里斯,我——”

“我知道了。你闭嘴。”

雄虫突然止步,淡蓝色的双瞳冷冰冰地刺过来。

理亏的卢锡安摸了摸鼻子,不敢再造次。

雌虫随意扫视了下周围,发现他们刚好站在小礼堂的外面。

穆罗尼亚有好几座礼堂建筑。

区别于现在正在举办毕业典礼的那栋建筑楼,每年用来办文化祭、各种比赛、以及毕业舞会的这个,被加了个小字。

这里依然没什么虫。

礼堂外侧还有一些毕业舞会的装饰品没有完全除掉。

透过透亮的窗户,里面依稀还能看到搭建的舞台和桌椅。

“来都来了,进去看看?”

卢锡安转向诺里斯,提议道。

雄虫眯眼盯着卢锡安。

卢锡安还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,诺里斯忽然嗯了一声,率先朝小礼堂走去。

他们绕过点缀着花圃的正门,踩着长短不一的野草,来到了后面的侧门。

卢锡安咔咔咔输入一串密码,门应声而开。

“这么多年,穆罗尼亚的安保虫还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?”

一天之内第二次,诺里斯没忍住,皱眉吐槽。

“虽然很喜欢听你骂虫,但这次他们不背锅。”

雌虫哈哈大笑:“是我找赛艇队的后辈要的通行码。”

话一出口,诺里斯眼神一沉。

卢锡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,惊觉自己一得意就说漏了嘴。

还好雄虫没再追问,只是用很古怪的眼神注视了一会,便扭头钻进了黑暗里。

卢锡安懊恼地在墙上砸了一拳,不敢逗留,矮身闪进,跟上诺里斯。

他们一前一后地在小礼堂里穿行。

诺里斯带头,卢锡安缀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。

雄虫不说话,卢锡安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。

虽然将对方约到这里是他的计划,可真的发生了,隔了十几天再见到这只虫,卢锡安突然又慌得一批。

室内闷热难耐,雌虫舔着嘴唇。嗓子又痒又干,汗水顺着脊背直往下流。

诺里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扫荡,一言不发,仿佛化身职责在身的校工,在对眼前残留的物品进行巡视检查。

两虫拉长的脚步声回荡在穿透玻璃射进的阳光里,振动起堆积的灰尘。

诺里斯登上楼梯。

卢锡安一不小心步子迈得大了,又赶忙撤回来。

精准恪守安全距离。

“好几年前,你关注我星网账号,各种评论留言时,就知道那是我?”

诺里斯站在二楼,俯视着雌虫。

卢锡安看不见他表情。

对方一如既往平稳冷静的声音也听不出情绪。

卢锡安咽了咽口水,抓了抓裤腿。

这是个关键问题。

回答的不好,会惹厌恶。回答的好,可挽回一点好感。

两步并一步,充分发挥体能优势,嗒嗒两步,走完最后几阶楼梯。

“我最离奇的念头里,也没想过你会是他。”

卢锡安站在雄虫面前,直视对方:

“真的只是偶然。直到签婚前协议,我才发现,宇宙的主宰对我有多偏爱。”

这句话放到今天以前,诺里斯只会解读为卢锡安的一贯自恋臭屁。

而在那张舞会照片仍在眼前挥之不去的现在,诺里斯品出了另一层隐含的所指。

——和我有多年交情的网友,恰恰好是我喜欢的虫。这种幸运简直不可思议。

一瞬间,“明天”说过的很多话如回放的录音,在他耳膜里开始激荡。

长达数年的暗恋。完美不似真虫的形象。耍着心机后的忐忑。以及诺里斯自己分析得出的“对方很爱你,自信一点”的鼓励。

一股电流窜过诺里斯的指尖。

血肉在皮肤下跳动着,又热又烫。

“……所以你就这样骗了我半年?”

“卢锡安,这很有趣吗?”

他竭力稳住自己声音,想要保留该有的怒气。

但他一定是失败了,不然如何解释卢锡安一点也不畏惧的靠近。

雌虫迈前一步。

“老师可比诺瑞温柔多了。”

他忽地靠近,贴在诺里斯耳边低道,声音喑哑,染着情动时才有的甜蜜。

“但我还是更喜欢诺瑞。因为我可以抱,还可以亲。”

诺里斯眼瞳微缩。

“卢锡安你——”

他擡眼看去时,雌虫已跳到一边,“咯吱”一声,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。

这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厅,里面空荡荡的,除了角落靠窗的一架钢琴,就只有垂下的厚厚窗帘,和装饰在四周墙壁的一些干花、条幅。

“是我的错觉吗?”

卢锡安在四周绕了一圈,这次履职的校工变成了他。

“这地方……哈哈哈,完全没变嘛……”

雌虫拍完钢琴椅上的灰,一屁股坐下去,干脆利落地掀开琴盖。

几个错乱变调的音符后,卢锡安自顾自地弹起了一首曲子。

琴音刺耳又聒噪。卢锡安却像毫无所察一样,继续弹奏。

“别弹了。”诺里斯皱着眉头走过去。

“都没调音。而且你还弹错了不少。真是一级灾难现场。

“这么多年都没调律保养。这已经很不错啦。”

卢锡安不以为然,半闭双眼,似乎陶醉在自己琴音里。

这才刚见面没多久,诺里斯的无语频次已超了过去半月总和。

他看了几眼卢锡安,直接放弃,准备快步离开。

卢锡安蓦地伸手,一把拉住诺里斯的手臂。

雄虫回头:“?”

卢锡安仰头看他:“诺瑞,琴音是会变。但我的心情,和那天坐在这里时,一模一样。”

诺里斯被他这一出搞得直接愣住了,连他的称呼都没精力去纠正。

十五年前。

少年卢锡安洋洋洒洒弹完一曲,给自己轻吹了一声口哨,然后起身抱住少年诺里斯。

“作为听曲的小费……”

少年卢锡安拉长语调,忽地将脸贴过来,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上诺里斯的眼睫。

“诺里斯,你……能抱我一次吗?”

诺里斯事后回想过当时的情形。

一切都很模糊,一切又很清晰。

他的耳压突然变高,世界呼啸着离他远去。他被雌虫揽着腰,靠着窗棂往下滑。

雌虫的信息素如打翻的香水,从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渗入。

轻盈。愉快。

卢锡安将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,但地板上仍有很多灰,弄脏了诺里斯的衣袖和裤腿。

至于诺里斯?

他该死的一点都不在乎。

乱掉的思绪像跳动的小球,在诺里斯脑里四处蹦跳。

等他回过神,才发现自己压着卢锡安,而雌虫坐在钢琴盖上,结实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。

卢锡安眼皮半阖,蜜色的肌肤享受阳光的亲吻,覆盖骨骼的肌肉颤出一道道紧绷的线条。

脉搏鼓动声中,视野中心变得清晰。

这一刻,诺里斯允许自己盯着卢锡安看。

他喜欢这只虫。

十五年前的喜欢,和今天的喜欢,没有什么不同。

肾上腺素加快了诺里斯血流的速度。

他捧住卢锡安的后脑勺,给了他一个吻。

卢锡安发出得偿所愿的哼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