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前之人重新将目光投向黑暗的牢房深处。
他看着狱卒们按照新的指令,动作熟练却又粗暴地执行着“救治”。
看着那些老家伙在被灌下加料的参汤后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眼神在短暂的清明中流露出更深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。
看着更刺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时,他们喉咙里发出的、如同被扼住脖颈般的嗬嗬声。
为了你们的罪孽,好好地……赎罪吧。
他最后冷漠地瞥了一眼那间牢房,不再停留,迈着沉稳坚定的步伐,继续向前走去。
黑暗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,两旁的牢房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呻吟或绝望的哭泣,但他心如铁石。
这里的所有痛苦,都不及殿下所承受的万分之一。
*
乾清宫内殿,烛火通明,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忧虑。
康熙依旧坐在胤礽的榻边,保持着几乎未曾变过的姿势,仿佛一尊守护着珍宝的雕塑。
只是那挺直的脊背,在跳跃的烛光下,似乎也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。
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进来,在康熙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康熙眼皮都未抬,只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片刻后,侍卫统领被引了进来。
他跪在离御榻丈余远的地方,深深叩首,声音压得极低,确保不会惊扰到榻上之人:“奴才叩见皇上。”
康熙的目光并未从胤礽苍白的脸上移开,只是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允他回话。
侍卫头领保持着叩首的姿势,言语清晰而简练地回禀道:“启禀皇上,诏狱那边,奴才已亲自督查。
佟公等人,对自身罪孽似有初步认知,然其体魄……
然,早年养尊处优,于这般‘深刻反省’之境,颇有些力不从心。
奴才等唯恐其未能充分领受圣意,体会其中关窍,便中途稍作停歇,辅以汤药,助其凝神静气,以便后续能更……专注地,追忆往事,厘清细节。”
他斟酌着用词,“太医署的方子很见效,足以吊住元气。行刑之人也深谙分寸,未曾逾越。”
他略一停顿,继续道:“奴才依照皇上旨意,已令其‘细细品味’。
然,观其反应,其求生之念未绝,仍存……侥幸之心。”
听到这话,康熙一直平稳的气息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,目光第一次从胤礽脸上移开,在了跪伏在地的侍卫统领身上。
“侥幸?”
康熙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,在这寂静的内殿中回荡。
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,只有无尽的讽刺与森寒。
他没有立刻发作,而是又沉默了片刻,视线重新回胤礽脸上,看着儿子即便在昏睡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,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痛苦。
他抬起手,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胤礽的眉心,仿佛想将那抹褶皱抚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