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4章 颍州行(2 / 2)

翌日,经学辩论会上,祁明月与谢安宿比邻而坐。会上辩论激烈,祁明月几次欲言又止,终是因初来乍到而保持了沉默。

谢安宿察觉,低声鼓励道:“祁小姐若有高见,但说无妨。学馆崇尚百家争鸣,不以资历深浅论高低。”

恰在此时,辩论焦点落到《礼记》中一则经文的诠释上,双方各执一词,争执不下。祁明月沉吟片刻,终是轻声开口:“明月愚见,此句当如是解……”

她声音不大,却清晰悦耳,引经据典,剖析入理,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。就连主持辩论的老先生也频频颔首,露出赞赏之色。

辩论结束后,几位同窗围上前来与祁明月交谈,皆对她方才的见解表示钦佩。谢安宿更是笑道:“早说祁小姐必能语惊四座。”

祁明月谦逊几句,心情却颇为愉悦。来颍州不过两日,便能与这些才学之士交流切磋,实在不虚此行。

然而就在众人谈笑间,白莲儿悄无声息地来到祁明月身边,轻声道:“祁姐姐才学真好,难怪谢公子如此推崇。”她语气温软,眼神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。

祁明月并未察觉,只当是寻常称赞,含笑谢过。

又过几日,学馆组织学子前往城郊踏青赋诗。春风和煦,百花争艳,才子佳人们三五成群,吟诗作对,好不风雅。

祁明月与几个同窗在一处亭中小憩,谢安宿也在其中。众人以“春”为题联句,轮到祁明月时,她略一思索,吟出一句“东风不解愁滋味”,意境优美,格律工整,赢得满堂彩。

谢安宿击节赞叹:“好句!祁小姐果然才思敏捷。”

众人兴致正高,唯独白莲儿坐在一旁,显得闷闷不乐。一个女学子关切问道:“白小姐可是身体不适?”

白莲儿勉强一笑:“无妨,只是有些头晕罢了,休息片刻便好。”

祁明月闻言,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:“这是我自制的薄荷膏,闻之可提神醒脑,白小姐不妨一试。”

白莲儿接过,轻嗅一下,展颜道:“果然清爽许多,多谢祁姐姐。”然而在众人不注意时,她却悄悄将瓷瓶收了起来。

踏青结束后,学子们陆续返回学馆。祁明月因贪看景色,落在后面,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小林。忽听林中传来啜泣声,循声望去,竟是白莲儿独自坐在石上垂泪。

“白小姐这是怎么了?”祁明月快步上前,关切询问。

白莲儿抬头,泪眼婆娑:“不瞒祁姐姐,方才联句时,我其实也想出一句,却因胆怯未敢开口。现在想来,实在懊悔……”说着,泪水又簌簌落下。

祁明月柔声安慰:“何必自责?日后机会多的是。”

白莲儿却越哭越伤心:“我资质愚钝,比不上祁姐姐才思敏捷,就连谢公子也……”她突然止住话头,转而道,“让姐姐见笑了。”

祁明月心下疑惑,却也不好追问,只得好言宽慰。待白莲儿情绪平复,二人才一同返回学馆。

然而祁明月不知道的是,就在她们离开后,一个学子从树后转出,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的背影。次日,学馆中便悄悄流传起“祁明月恃才傲物,欺压同窗”的谣言。

起初只是些细微的声音,祁明月并未在意。直到那日琴艺课上,先生让大家练习古琴名曲《流水》,祁明月信手弹来,音韵天成,引得众人赞叹不已。

下课后,白莲儿怯生生地来到祁明月面前:“祁姐姐琴艺高超,不知能否指点小妹一二?”

祁明月欣然应允,耐心示范指点。白莲儿学得认真,却总是在关键处出错。反复几次后,祁明月不禁微微蹙眉:“此处的指法应当如此……”

她话未说完,白莲儿突然眼圈一红,低头道:“是我太笨了,辜负了姐姐一番好意。”说罢竟转身跑开。

祁明月愣在原地,不明所以。翌日,她便察觉学馆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。几个往日交谈甚欢的同窗,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。

祁明月心中纳闷,却也不好直接询问。直到那日午后,她在回廊下无意中听到两个学子的对话:

“……真没想到祁小姐是这样的人,表面温婉,实则刻薄得很。”“可不是吗?白小姐那样柔弱的人儿,她都忍心欺负,据说前日琴课上,把白小姐都说哭了……”

祁明月如遭雷击,顿时明白了近日来的种种异常。她正要上前解释,却见谢安宿从另一边走来,显然也听到了那番话。

“祁小姐,这……”谢安宿面露疑惑,“学馆中近日有些关于你的流言,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?”

祁明月深吸一口气,平静道:“谢公子相信那些话吗?”

谢安宿犹豫片刻:“我自然不愿相信,但无风不起浪……况且白小姐确实多次泪眼婆娑地提及你……”

祁明月的心微微一沉。她看着谢安宿眼中的疑虑,忽然觉得方才想好的一番解释,都变得苍白无力。

“清者自清。”她最终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,便转身离去。

回到听雪斋,祁明月独坐窗前,望着院中纷飞的梨花,心中五味杂陈。她想起离京前母亲的告诫,想起公主的担忧,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“人心险恶”。

然而更让她心寒的是谢安宿的态度。那个与她谈诗论文、互为知己的才子,竟也会轻信流言,对她产生怀疑。

“小姐,可是受了委屈?”知书端茶进来,见祁明月神色不对,关切问道。

祁明月摇摇头,唇角扯出一丝苦笑:“无妨。只不过明白了些许世事罢了。”

窗外,春风依旧,梨花如雪。而祁明月初来颍州时的那份期待与热忱,却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。

她轻轻抚过案上的古琴,指尖流出一串清冷的音符。琴声呜咽,如泣如诉,仿佛在预示着什么。

而此时的白莲儿,正站在听雪斋外的月洞门下,听着院内传出的琴声,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