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荏苒,转眼已入初夏。皇宫中各色情愫如藤蔓般悄然生长,然而平静的表象下,暗潮正在涌动。
这日,萧承玉正在宫中翻阅各地呈上的民俗图志,忽听宫人来报,说是谢灵儿求见。
“快请。”萧承玉放下书卷,心下有些讶异。谢灵儿性子内向,平日从不主动入宫。
不多时,谢灵儿款款而入,手中捧着一卷画轴,神色却带着几分不安。
“灵儿可是有事?”萧承玉柔声问道,示意她坐下说话。
谢灵儿欲言又止,最终将画轴呈上:“臣女前日整理画作时,发现此画...觉得应当让公主过目。”
萧承玉疑惑地展开画轴,顿时怔住。
画上是一幅《春园仕女图》,描绘的是今春御花园赏花的情景。图中仕女们三五成群,言笑晏晏,笔法精妙,设色清雅,确是上乘之作。然而令她震惊的是,画中她的形象格外突出,不仅居于画面中心,衣饰发髻都描绘得极为细致,连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栩栩如生。
更让她心惊的是,落款处除谢灵儿的印章外,竟还有一行小字:“丙辰春月,与玉儿同游御苑,明轩记”。
这字迹...分明是祁明轩的!
萧承玉指尖微颤,抬眼看谢灵儿:“这...这是怎么回事?”
谢灵儿低声道:“前些时日,祁公子来府上与家祖父论画,见臣女在画此图,便提笔添了几处...这题字也是他...”她声音渐低,脸颊绯红,“臣女觉得不妥,但祁公子说...说无妨...”
萧承玉心中乱作一团。祁明轩素来谨慎,怎会作出这般孟浪之事?这题字暧昧非常,若流传出去...
“这画还有谁见过?”她急问。
谢灵儿摇头:“除臣女与祁公子外,再无他人。臣女觉得不安,特来禀报公主。”
萧承玉稍稍安心,将画轴仔细卷起:“灵儿,此事本宫知道了。这画...暂且留在本宫这里可好?”
谢灵儿连忙点头:“但凭公主处置。”
送走谢灵儿,萧承玉独自坐在殿中,对着那幅画出神。画中的自己笑靥如花,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娇羞之态,竟是祁明轩笔下的模样。
她心乱如麻。祁明轩待她一向温柔体贴,她只当是兄妹之情,从未多想。可这画...这题字...
“玉儿在想什么这般出神?”萧承稷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萧承玉吓了一跳,忙将画轴藏到身后:“没...没什么。”
萧承稷挑眉,走到她面前:“藏了什么好东西,连大哥都不能看?”
萧承玉支吾不语。萧承稷也不强求,只道:“方才收到边关急报,北狄内部生变,主战派占了上风。阿史那云怕是留不久了。”
萧承玉一怔:“云姐姐知道了吗?”
“尚未告知。”萧承稷神色凝重,“承睿那边...怕是有的闹了。”
正说着,忽听外面一阵喧哗。兄妹二人对视一眼,快步走出殿外。
只见萧承睿怒气冲冲地往宫外走,阿史那云追在后面,脸色苍白。
“二哥!云姐姐!这是怎么了?”萧承玉急忙上前。
萧承睿猛地停步,双眼赤红:“她要走了!北狄来人接她回去!”
阿史那云咬着唇,眼中含泪:“我不是故意瞒你...我也是今早才得知...”
“得知什么?得知你要回去嫁给那个什么部落首领?”萧承睿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你们北狄女人都是这般无情无义吗?”
阿史那云脸色煞白,扬手就要打他,手举到半空却又无力垂下,泪水终于滑落:“萧承睿!你混蛋!我若无情无义,何必日日与你争吵!我若无情无义,何必...”
她哽住话头,猛地转身跑开。
萧承玉急忙让宫女去追,自己拉住暴怒的萧承睿:“二哥!你冷静些!云姐姐定是有苦衷的!”
萧承睿甩开她的手,一拳砸在廊柱上,指节顿时渗出血珠:“什么苦衷!她分明就是耍着我玩!”
“够了!”萧承稷冷喝一声,“堂堂皇子,这般失态成何体统!”
萧承睿红着眼眶看他:“大哥!你明明知道我对她...”
“我知道。”萧承稷语气稍缓,“但她是北狄公主,你是大梁皇子。有些事,不是你们想如何便能如何的。”
这时,辛锐匆匆赶来,见状一愣:“这是怎么了?”他身后还跟着个眉眼英气的姑娘,正是秦桑。
萧承玉简单说了情况,辛锐皱眉:“北狄来接人的使者已经到驿馆了。听说...是来迎娶公主的。”
萧承睿闻言,转身就要往宫外冲,被辛锐死死拉住。
“放开我!我要去问问那个什么使者!”萧承睿奋力挣扎。
秦桑忽然开口:“二殿下若信得过民女,民女或可去打探些消息。”
众人都看向她。辛锐解释道:“秦桑懂些北狄语,又常在市井行走,或许能问到些官方不会说的内情。”
萧承稷沉吟片刻,点头:“有劳秦姑娘。务必小心。”
秦桑拱手一礼,利落地转身离去,行动间自有一股侠气。
萧承玉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想起什么,问辛锐:“锐表哥,秦姑娘的父亲可寻到了?”
辛锐神色一黯:“尚未。她父亲月前入山采药,至今未归,怕是...”他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。
萧承玉心中唏嘘。看来每段情缘,都各有各的难处。
等待消息的时光格外漫长。萧承睿像困兽般在殿内踱步,萧承稷则与匆匆赶来的祁明轩低声商议着什么。
萧承玉注意到,祁明轩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闪躲,想必是因为那幅画的事。她心中五味杂陈,索性避开他的目光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秦桑回来了,面色凝重。
“打听到了。”她低声道,“北狄内部主战派首领库莫尔势力大涨,逼迫可汗将阿史那云公主嫁与他为妻,以巩固联盟。可汗被迫答应,这才派人来接公主回去完婚。”
萧承睿咬牙切齿:“库莫尔!那个残暴好战的家伙!云儿嫁给他岂不是...”
“还有一事。”秦桑继续道,“我在驿馆附近,似乎看到了顾家的人。”
“顾家?”萧承玉一惊,“哪个顾家?”
“就是那个被流放的顾念之的家族。”秦桑道,“虽然打扮成商人模样,但我认得其中一人是顾家的管家。”
萧承稷与祁明轩对视一眼,神色顿肃。
“顾家与北狄有勾结?”萧承玉难以置信。
祁明轩沉吟道:“顾家败落后,一直心有不甘。若与北狄主战派勾结,倒也不无可能。”
萧承稷冷笑:“好个顾家,真是贼心不死。”他当即下令,“明轩,你带人盯紧驿馆和顾家余党。承睿,你冷静些,先去安抚阿史那云,告诉她我们自有打算。”
萧承睿此时已冷静下来,重重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说着快步往阿史那云住处走去。
萧承玉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,心中忧虑:“大哥,此事怕是棘手。”
萧承稷拍拍她的肩:“放心,有大哥在。”
是夜,月凉如水。萧承玉心中烦闷,屏退宫人,独自在御花园散步。
不知不觉走到白日里谢灵儿提及的那处亭台。想起那幅画,她不由停下脚步,望着水中月影发呆。
“夜深露重,殿下当心着凉。”
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。萧承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祁明轩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萧承玉没有拒绝,也没有回头,只轻声道:“那幅画...我看到了。”
身后人动作一顿,沉默良久,才低声道:“臣...僭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