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巴蜀望归花传奇》上卷(1 / 2)

楔子

秦末汉初,天下甫定,蜀道青泥岭一带,寒烟锁道,松涛裹泪。戍卒李三柱随汉军出陇西御匈奴,战死沙场时,手中仍攥着半块母亲蒸的糯米糕——那糕上印着蜀地特有的芙蓉纹,是他离家时母亲塞在行囊里的念想。魂魄离体,三柱不肯随阴差西行,只向着蜀地的方向飘去,越秦岭,渡嘉陵,终在青泥岭的石缝间停驻。执念化形,竟生出具奇态的花草:茎细如丝,高不及尺;花瓣殷红如血,却向背反卷,像极了他回头望蜀时微蹙的眉峰;叶片墨绿如缎,伏地展开,边缘微卷,似在侧耳听着山风里的乡谣。山民初见此花,不知其名,只觉见之能安思念,便唤作“望归花”——这抹从魂魄里生出来的殷红,自此在蜀道上扎了根,伴着戍卒们未归的魂,守着“花望蜀道,叶落归根”的意。

第一回蜀道寒烟藏异草医女踏霜辨归魂

蜀地医家之女苏若薇,年方十八,承父业行医于绵州至青泥岭一带。其父苏仲山曾为军中医官,三年前随李三柱部戍边,战死沙场,只遗下一本泛黄的《战地医案》和一句临终嘱托:“蜀道多离人,医病更要医心。”这年霜降,若薇听闻青泥岭古驿附近有奇花,能解“思而不得”之苦,便挎着药箱,踏着晨霜往岭上去。

青泥岭的驿道是用青石板铺就的,霜华覆在上面,像撒了把碎银,风过处,松涛里裹着隐约的呜咽。若薇行至半岭,见道旁石缝中簇生着殷红的花,花瓣反卷,叶片伏地,与山民描述的“望归花”分毫不差。她蹲下身,指尖轻触花瓣,只觉微凉如绸缎,鼻尖萦绕着一缕淡若游丝的香气——不似兰之幽,不似梅之冽,倒像极了父亲当年煮药时,药罐里飘出的、混着蜀地陈皮的温香。

正细察时,忽闻驿馆方向传来低泣。若薇循声而去,见古驿墙根下坐着个白发老妪,身着打补丁的粗布褐衣,手里摩挲着一块褪色的蜀锦帕,哭得双肩颤抖。若薇上前轻唤“阿婆”,老妪抬头,眼泡红肿如桃,泪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刻出两道深痕:“小娘子是医家?求你救救我……我儿阿福随李三柱戍边三年,音信全无,近来夜夜不能寐,一闭眼就见他浑身是血地唤‘阿娘’,心口疼得像被石头压着,汗湿了三床被褥啊……”

若薇扶老妪进驿馆偏房,取脉枕诊脉。指下脉细弦,舌尖红苔薄白,她沉吟道:“阿婆,您这是‘思则气结,心脾两虚’——思念过甚,气郁伤肝,肝魂不宁则难寐;脾失健运,气血生化不足,则心悸汗出。”说罢,她想起道旁的望归花,又道:“我刚见岭上有奇花,或能解您的思念之苦,待我采来配药。”

若薇重返石缝处,小心采下三朵望归花,又从药箱里取出龙眼肉、茯苓、炙甘草。回到驿馆,她将望归花瓣撕碎,与龙眼肉同置砂壶中,加清泉水慢煎。不多时,药香袅袅散开,混着望归花的淡香,竟让老妪的哭声渐渐歇了。若薇端上药汤,老妪呷了一口,只觉一股温气从喉头滑下,顺着心口蔓延开,原本紧绷的胸口竟松快了些。当夜,老妪竟沉沉睡去,梦里见阿福披着晚霞从蜀道走来,手里拿着她蒸的糯米糕,笑唤“阿娘”。次日清晨,老妪醒来时,窗纸上已透进微光,心悸汗出之症消了大半——她走到院外,见那殷红的望归花在晨露里微微颤动,似在对着蜀地的方向点头。若薇望着花,又摸了摸父亲留下的《战地医案》,暗忖:这花能安魂定志,必是天地对离人的垂怜,我当细究它的药性,解更多人的思念之苦。

第二回古驿残灯诊旧伤花叶相契解瘀凝

自救治王阿婆后,苏若薇便在青泥岭古驿住了下来。驿馆掌柜是个退伍老兵,姓赵名勇,年近六旬,左腿曾被匈奴箭伤,每到阴雨天,便疼得屈伸不利,夜里常被疼醒,额上冷汗直流。这日秋雨绵绵,赵翁又疼得蜷在榻上,牙咬得咯咯响。若薇闻听,提着药箱匆匆赶来。

“赵翁,您且伸腿让我看看。”若薇俯身,见赵翁左腿膝盖下有一处暗红色的箭疤,周围皮肤青紫,按之硬如石块。赵翁疼得蹙眉:“小娘子,这伤是十年前在陇西留下的,箭头带了铁锈,虽拔了箭,却总像有东西扎在骨缝里,阴雨天便钻心地疼,连路都走不了。”若薇诊其脉,涩而不畅,再观其舌,舌尖下络脉紫黑——“此乃瘀血久羁,络脉不通,气血难达筋骨,故痛不可忍。”她想起望归花的叶片伏地,似能通地脉、散瘀滞,便说:“赵翁莫急,我用岭上的望归花叶为您治治。”

若薇撑着油纸伞,冒雨到驿道旁采望归花的叶片——叶片墨绿厚实,沾着雨水,更显润泽。她将叶片洗净,置于石臼中捣烂,又从药箱里取出米酒,倒少许入捣烂的叶泥中,拌匀后放入砂锅中微炒。待叶泥温热,若薇用纱布裹好,敷在赵翁的箭疤处,再用布条轻轻缠紧。“这望归叶片伏地,得土气之厚,性善通利,能活血化瘀、通络止痛;加米酒炒热,可助药力渗透筋骨。”若薇一边说着,一边又取来当归尾、川芎、红花,与望归花瓣同煎成汤,端给赵翁服下。

赵翁服下药汤,又敷着叶泥,不多时便觉膝盖处有股暖流缓缓游走,原本如刀割般的疼痛竟渐渐轻了。他试着屈伸左腿,虽仍有些滞涩,却已能微微弯曲。“小娘子神了!”赵翁又惊又喜,“这花叶竟比我服过的官药还管用!”若薇笑道:“不是花叶神,是它懂戍卒的苦——您当年为守家国负伤,它是戍卒魂化的花,自然能解您的瘀痛。”

接连三日,若薇每日为赵翁换敷叶泥,煎服花瓣配药。到第四日,赵翁的箭疤处青紫渐消,按之已不硬,竟能拄着拐杖在驿馆院里慢慢走动。他望着院外雨中的望归花,感慨道:“当年我和李三柱一同出蜀,他常说‘若能活着回去,必在蜀道旁种满家乡的花’——如今这望归花,不就是他的念想么?”若薇听着,心中一动:望归花花瓣偏于安神定志,叶片偏于活血化瘀,花叶相契,恰如戍卒的“归心”与“筋骨”——归心不安则魂扰,筋骨有瘀则体痛,花叶同用,方能身心皆安。她将这发现记在父亲的《战地医案》后页,字迹娟秀:“望归花,性微温,味甘辛,归心肝经。花瓣安神解郁,治情志不遂、心悸不寐;叶片活血化瘀,治瘀血阻络、筋骨疼痛。晨采瓣,露未曦时气足;暮摘叶,日西斜时力厚。”

第三回巴山歌起传药诀口授心传续薪火

青泥岭下有个巴山村,村里的陈婆婆是个“药婆子”,祖辈在蜀道旁采药为生,对岭上的草木了如指掌。苏若薇听闻陈婆婆知晓望归花的来历,便在一个晴好的午后,提着一篮自己蒸的糯米糕,往巴山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