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岭南的雨,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。春时沾衣欲湿,夏时瓢泼如注,即便是冬至过后,也常裹着薄雾,漫过珠江畔的榕树,打湿田埂边的蕉叶。这片被称作“瘴乡”的土地,草木疯长,虫蚁滋生,却也藏着解厄的灵草——只是寻常百姓多受“水土不服”之苦,初来者或逢季候交替,便会腹泻不止,腹痛如绞,轻则乏力消瘦,重则卧病不起。老辈人常说:“坡上有种紫花黑籽草,能固肠止泻,只是要等冬至过了三日采,才有用。”可这草叫什么名字,怎么用,却只在药农间口口相传,没一字落进纸页。直到光绪年间,一位背着药箱、揣着纸笔的医者,踏着珠江的晨雾走进了这片岭南大地,他便是后来着《岭南采药录》的萧步丹。彼时他刚辞了县衙医官之职,眉宇间带着探究的锐光,仿佛早已知晓,这片湿热的土地上,正等着他拾起一段关于“补骨脂”的民间智慧,将其凝入典籍,传之后世。
上卷一:步丹入粤,初遇泄泻辨湿邪
萧步丹初到岭南,落脚在番禺城外的“蕉林村”。村子依江而建,家家户户院门前都种着几株芭蕉,宽大的叶片垂着晨露,风一吹便簌簌作响。他刚放下行囊,就听见隔壁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,推门进去,只见一个穿粗布短衫的青年蜷在竹床上,脸色蜡黄,额上渗着冷汗,床边的陶盆里,还盛着几滩稀便,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
“后生这是怎么了?”萧步丹上前,轻声问道。青年的母亲擦着眼泪回话:“他是从湖南来投奔亲戚的,昨日刚到,吃了碗鱼粥,夜里就开始拉肚子,一晚上跑了五六次茅房,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。”萧步丹俯下身,先看青年的舌苔——苔白腻,再搭他的脉象——脉濡缓,又问:“拉肚子时腹痛吗?便里可有脓血?”青年虚弱地摇头:“只疼不胀,便里没血,就是稀得像水。”
萧步丹心中有了数:“这是水土不服所致的‘寒湿泄泻’。岭南多湿,你从北方来,脾胃一时不能适应这里的湿邪,又吃了生冷的鱼粥,寒湿困脾,脾失健运,水湿下注,便成了泄泻。”他本想开些藿香正气散之类的成方,可青年母亲却急着摆手:“先生,前几日邻村也有个外乡人得了这病,吃了汤药也没用,后来找村东的陈药农,用了些草药就好了!”
萧步丹眼中一亮——医者寻方,最忌固守成规,民间的土法往往藏着大智慧。次日天刚亮,他便提着一篮自己带来的北方枣干,往陈药农住的竹楼去。竹楼建在半坡上,周围种满了不知名的草药,陈药农正蹲在院子里翻晒草药,见了萧步丹,也不惊讶,只指了指竹椅:“先生是来问治泄泻的方子吧?这几日来问的外乡人,可不止一个。”
萧步丹躬身行礼:“晚辈萧步丹,自北方而来,见百姓受泄泻之苦,听闻老伯有良方,特来请教。”陈药农拿起一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药,递到他面前:“就是这‘黑籽草’,我们岭南人叫它补骨脂,叶像薄荷却小些,籽像麻子,冬至后三日采来,煮水喝,能治拉肚子。只是这草性温,若患者是热泻,可不能用。”萧步丹接过草药,仔细打量——叶片卵形,边缘有细齿,凑近闻,有股淡淡的辛香,果然与陈药农说的一般无二。他心中暗记:这补骨脂,或许就是解开岭南泄泻之苦的关键。
上卷二:识辨骨脂,冬至采撷悟阳生
接下来的几日,萧步丹便跟着陈药农上山认药。岭南的山坡上,草木繁盛,补骨脂多长在向阳的石缝边,与其他杂草混在一起,若不细看,很容易错过。陈药农指着一株补骨脂,教萧步丹辨认:“你看它的叶,比薄荷小一圈,摸起来有些糙;花是淡紫色的,一串一串的,像小铃铛;结的籽是黑色的,圆鼓鼓的,比麻子略小些——这就是萧先生日后写进书里,也得说清楚的模样。”
萧步丹掏出纸笔,一边画一边记:“补骨脂,生岭南山间,叶如薄荷而小,质糙;花微紫,呈穗状;实黑,如麻子而略小。”他画得仔细,连叶片的齿痕、花穗的长度都一一标注,陈药农看了,笑着点头:“先生这么画,以后别人见了,就不会认错了。”
转眼到了冬至,岭南的冬至没有北方的严寒,却也带着几分凉意。陈药农特意提醒萧步丹:“明日就是冬至后三日,该去采补骨脂了。这日子最讲究,早一日采,阳气没萌动,药效差;晚一日采,阳气散了些,也不如这天的好。”萧步丹不解:“老伯,为何偏偏是冬至后三日?”陈药农坐在竹楼的火塘边,添了块木炭:“老辈人说,冬至那天,阳气藏到最深,过了三日,阳气就慢慢冒出来了——这草吸了初萌的阳气,性更温,固肠的力气才足。”
萧步丹恍然大悟——这正是中医“天人相应”的道理!冬至一阳生,此时天地间阳气始萌,补骨脂在此时采收,得天地阳气之助,温肾固脾之力更强,治泄泻自然更有效。次日清晨,两人背着竹篓上山,晨雾还没散,补骨脂的叶片上沾着露珠,泛着微光。陈药农教萧步丹采籽:“只采成熟的黑籽,用手轻轻捋下来,别伤了枝条,明年还能长。”萧步丹学着他的样子,指尖触到黑籽时,能感觉到饱满的质感,他将采下的籽放进竹篓,心中默念:这便是承载着岭南阳气的灵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