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陈州秋寒:痹痛缠文潜
北宋元符二年的秋,陈州的风裹着淮水的湿意,来得比往年更烈。城南的旧宅里,张耒(字文潜)正坐在窗下校勘诗文,案上的烛火被风晃得忽明忽暗,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。他刚落笔写了个“寒”字,腰膝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,像有无数根细冰针在骨缝里钻,疼得他猛地攥紧了笔,墨汁在麻纸上晕开一团黑渍。
张耒今年四十有二,因新旧党争牵连,已贬谪陈州三年。陈州的寒湿比汴京重,每到秋冬,他的腰膝痹痛就会发作,起初只是晨起僵麻,如今竟连起身拜客都要扶着墙,正如他前日在诗里写的“冷气侵吾髀,趋拜剧苦艰”。他揉着腰,目光落在案头那本翻得卷边的《神农本草经》上,指尖划过“仙灵脾,主阴痿绝伤,益气力,强志”的字句,轻轻叹了口气——这典籍里的药,终究是远了些,不如民间的土方来得实在。
窗外忽然传来药铺掌柜的吆喝声:“新采的仙灵脾哟!浸酒治痹痛,一喝就见效!”张耒心里一动,起身走到窗边,看见巷口药铺的幌子在风里飘,掌柜正给一位老妪包草药,那草药叶片三枝九叶,叶背泛着淡金,正是典籍里说的仙灵脾。他摸了摸腰间的痛处,暗忖:“或许这民间的草木,真能解我这苦楚。”
第一卷求方问药:市井觅藿踪
张耒的痹痛越发重了,连写文章都要靠僮仆扶着坐,夜里常疼得醒过来,听着窗外淮水的涛声,翻来覆去难以入眠。他想起巷口药铺的吆喝,便叫僮仆备了车马,往药铺去。
药铺叫“仁心堂”,掌柜姓王,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,见张耒扶着腰进来,连忙迎上前:“张学士,您这是腰膝又疼了?”张耒点点头,苦笑道:“王掌柜,我这痹痛缠了三年,如今连走路都难,听闻你这有仙灵脾能治,特来问问。”王掌柜引他到里间坐,泡了杯热茶,慢悠悠道:“学士有所不知,这仙灵脾在陈州可是宝贝,咱淮水岸边的农户,谁家有寒湿痹痛,都用它浸酒喝,比煎药管用。”
张耒追问:“这方子是从哪来的?典籍里只说它益气力,没提治痹痛啊。”王掌柜摸了摸胡子,指着墙上挂的草药图谱:“这是咱陈州老辈传下来的法子!我祖父当年在淮水畔采药,见羊吃了这草,就能在雪地里跑,便试着采来给痹痛的村民浸酒,没想到真管用。我父亲用这方子治好了不下百人,学士您看,这是我记的病案。”说着,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簿子,上面记着某年某月某户村民,用仙灵脾浸酒多少日,痹痛渐愈的细节,字迹工整,都是实践出来的真经验。
张耒接过簿子,一页页翻看,心里又惊又喜——这些口传的实践,比典籍里的寥寥数语详细多了。他问道:“这仙灵脾要怎么采?怎么浸酒才好?”王掌柜起身从药柜里取出一包仙灵脾,叶片新鲜,三枝九叶分明,叶背的脉络像金线:“学士,这仙灵脾要采秋露未干的,阴坡的最好,阳气足却不燥;浸酒得用陈年老酒,最好是咱陈州产的黍米酒,把仙灵脾装在白缣囊里泡,七天就能喝,每天一小杯,保管见效。”
张耒买了半斤仙灵脾,又打了一坛黍米酒,谢过王掌柜,坐着车马回家。路上,他掀开布帘看窗外,淮水岸边的田埂上,隐约能看见村民在采草药,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意——这些生长在市井乡野的草木,藏着比典籍更鲜活的智慧,这便是“实践先于文献”的道理吧。
第二卷酿藿成酒:七日候春回
张耒回到家,立刻叫僮仆准备炮制仙灵脾。他亲自选了个陶罐,是早年在汴京买的青瓷罐,罐身上绘着松鹤图,洗干净后晾干,又取出一块白缣囊——这缣囊是他夫人当年绣的,质地细密,刚好用来装草药。
他把仙灵脾一片片放进缣囊,动作轻柔,怕折了叶片的脉络。仙灵脾的叶片带着秋露的湿气,凑近闻,有股淡淡的辛香,不像其他草药那样冲鼻。张耒边装边想:“神农氏尝百草,传下这些草木,如今民间用它治病,竟是这般细致,想来神农当年,也是这般亲身体验的吧。”装好后,他把缣囊系紧,放进青瓷罐,再将黍米酒缓缓倒进去,酒液清澈,漫过缣囊,泛起细密的泡沫。
接下来的七天,张耒每天都会去看陶罐。第一天,酒液还是清的,仙灵脾的辛香淡淡的;第三天,酒液变成浅琥珀色,辛香更浓了些,他忍不住用指尖蘸了点尝,辛麻感从舌尖滑到喉咙,顺着食道往下沉,腰间竟隐隐有了暖意;第五天,酒液成了深琥珀色,缣囊里的叶片舒展开,像在酒里重新活了过来;第七天清晨,张耒刚睡醒,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从堂屋飘来,他扶着墙走到罐边,掀开盖子,药香扑鼻,酒液泛着油亮的光泽。
僮仆给张耒倒了一小杯,他端着杯子,看着酒液里倒映的自己,想起这三年来的痹痛,心里既期待又忐忑。他抿了一口,辛麻感比之前更沉,顺着喉咙滑到腰膝,像有股热流在骨缝里钻,原本僵硬的腰,竟能慢慢挺直些了。他又喝了一口,起身试着走了两步,虽然还有些僵,但比之前轻快多了,不像往常那样步步钻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