鸿胪寺的官员在前引路,那谄媚的笑容像是用胶水粘在脸上。
南巡王朝的仪仗被引着,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岔路。
路是用最粗糙的青石铺的,石缝里长着去年冬天没死绝的枯草,车轮碾过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颠簸声响。空气里,一股子常年无人居住、混着潮湿霉味的尘土气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北院。
院子中央那口枯井,井口边缘布满了滑腻的青苔。旁边一小片荷花池,水是死的,上面飘着几片腐烂的荷叶,像老人的尸斑。几条因为缺氧而半死不活的锦鲤,无力地翻着白肚皮。
一名随行的小内官,看着这破败景象,终于忍不住,用他们本国方言低声抱怨:“太傅,这……这就是天朝上国的待客之道?这地方,连咱们宫里关押犯错宫女的冷宫都不如!”
老太傅琼安没有说话。
只是用那双浑浊的老眼,看了一眼荷花池里奄奄一息的锦鲤,又看了一眼远处“东院”方向那隐约可见、气派的飞檐翘角。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,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……了然的悲哀。
老太傅琼安缓缓地在那张落满了灰尘的石凳上坐下。
用一种平静的语气,对着那个还在愤愤不平的小内官开口,声音像一口古钟,悠远而沉重:“你觉得,是这院子破?”
小内官一愣,下意识道:“难道不是吗?”
琼安摇了摇头,他拿起一根枯枝,在满是青苔的石桌上划着,动作缓慢。“不是院子破,是我们的国力,撑不起那座‘东院’。你记住,礼遇,从来都不是别人施舍的,是靠自己国库里的黄金和边境上的刀剑,一寸一寸挣回来的。今日北蛮人能住进那最好的院子,不是因为他们比我们有礼,是因为他们的刀,比我们的剑,要快。”
在他说话时,阮月娥公主正好奇地用手指戳着井口的一片青苔,闻言,她的小动作停了下来。那双天真的大眼睛里,第一次,闪过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思索。
琼安丢掉枯枝,脸上那份沉重瞬间被一抹欣慰的笑容取代。他看着阮月娥,语气温和:“不过,公主今日在门前那番话,却是做得极好。既保全了天朝的面子,又化解了我等的尴尬,还让我等有了台阶可下。这,便是真正的智慧。有公主在,我南巡王朝的未来,未必就不能回到那座‘东院’。”
阮月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她吐了吐舌头,随即又拉着老太傅的袖子撒娇:“太傅,这里一点都不好玩。我想……我想去东门外看看,看看那些大锅里,到底煮的是什么‘神仙汤药’。”
琼安看着她,眼中满是宠溺,点了点头:“去吧。让阿豹他们带一队人跟着,切莫冲撞了当地百姓。”
东院之内,亭台楼阁,温暖如春,地龙烧得足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