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懂什么。”沈曼青嗔了他一句,又对叶辰说,“先生若不嫌弃,进屋喝杯茶?我刚泡了雨前龙井。”
叶辰本想推辞,却见沈曼青眼里闪着对老手艺的热乎劲儿,便应了。进了后堂才发现,这屋里摆着不少老物件——博古架上的紫檀笔洗,墙上挂的竹编灯笼,连茶盘都是嵌螺钿的,看得出主人对老手艺的偏爱。
“先生也喜欢这些?”沈曼青沏着茶,余光瞥见叶辰正打量墙上的灯笼。
“家父留下些旧物,常琢磨着怎么修。”叶辰指尖划过灯笼的竹骨,“您这灯笼的竹篾削得匀,是‘三劈法’吧?现在很少有人会了。”
“先生好眼力!”沈曼青惊喜道,“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,据说当年是给宫里做的。”
两人越聊越投缘,从榫卯聊到烫样,从竹编聊到雕漆,李怀德插不上嘴,坐在旁边像个闷葫芦,只知道给俩人添茶水。
正说着,门外传来个洪亮的声音:“李老板,沈夫人让我送的木料到了!”
走进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,肩上扛着根紫檀木,古铜色的胳膊上全是肌肉,手里还攥着把锃亮的鲁班尺。不是别人,正是雷记木作的老板,雷振庭——样式雷的第七代传人。
“雷师傅!”沈曼青站起身,“正好,我给您介绍,这位是叶辰先生,也懂木作。”
雷振庭放下木料,打量了叶辰两眼:“是你要修祖宅窗棂的叶先生?”
叶辰笑道:“正是,雷师傅的手艺,我佩服得很。”
“别夸我,”雷振庭摆摆手,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小木头人,“刚做的‘活动关节’,你瞅瞅。”那木头人巴掌大,胳膊腿全是榫卯连接,掰一下,能做出拱手、弯腰的动作,关节处还带着轻微的“咔嗒”声。
叶辰接过,指尖捏着木头人的胳膊转了转:“这是‘攒插榫’,加了‘暗梢’,难怪这么灵活。”
雷振庭眼睛一亮:“行家啊!一般人只知道叫‘活关节’,知道‘暗梢’的可不多!”
沈曼青看着俩人聊得投机,笑着给雷振庭也倒了杯茶:“雷师傅,我家那柜台,就拜托您了。”
“放心。”雷振庭喝了口茶,“保证用‘抱肩榫’,拐角处加‘鳝鱼头’,保准又好看又结实,保用五十年!”
李怀德在一旁听着,突然插了句:“五十年?我还能活五十年吗……”被沈曼青狠狠踩了一脚,顿时闭了嘴。
叶辰看着这场景,忍不住笑了。他本是偶然路过,却没想到能遇上懂行的沈夫人,还偶遇了样式雷的传人。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,落在雷振庭手里的鲁班尺上,映出细碎的光。他想,这世间的缘分,有时就像那“活榫”,看着是偶遇,实则早有咬合的痕迹。
沈曼青端起茶杯,对叶辰举了举:“叶先生,多谢您指路,这杯茶,我敬您。”
叶辰举杯回敬,茶雾袅袅中,他瞥见雷振庭正拿着铅笔在木料上画榫卯图,沈曼青凑过去看,李怀德则在一旁偷偷数茶盘上的螺钿片,倒也一派和谐。
原来这市井里的热闹,藏着这么多老手艺的温度。叶辰想,以后得常来琉璃厂走走,指不定还能撞见更多有意思的人和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