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岁的林晚秋站在画室中央,指尖捏着画笔悬在画布上方,颜料顺着笔锋滴落在地板上,洇开一小片深蓝。画布上是尚未完成的《破茧》——一只蝴蝶正从裂开的茧中探出头,翅尖沾着湿漉漉的微光,背景是暗沉的灰,却在边缘晕染开一抹亮黄。
她忽然把画笔往调色盘里一戳,颜料溅得满桌都是。画室的门被推开时,母亲的声音紧跟着飘进来:“晚秋,张阿姨刚才来电话,说设计院那个小伙子又托她问,你到底愿不愿意见一面?人家可是铁饭碗,你别总拖着。”
林晚秋背对着门,盯着画布上那抹亮黄,声音没什么起伏:“妈,我说过,我的事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我不操心谁操心?”母亲走进来,看着满地颜料皱起眉,“你都三十了,整天窝在这破画室里,除了画这些没人要的画,还会干啥?张阿姨介绍的是设计院的骨干,人家看你是个姑娘家搞艺术不容易,才愿意等你这么久,你别不知好歹。”
“没人要?”林晚秋转过身,眼睛亮得像燃着火星,“上个月市里美术馆刚收了我两幅画,下个月开展;上周有出版社找我画绘本,定金都打过来了。这些你怎么不说?”
“那能当饭吃吗?”母亲提高了嗓门,“美术馆给那点钱够你交房租吗?绘本?能比得上设计院的公积金和养老金?我跟你爸这辈子就盼着你稳定,你偏要折腾。”
“稳定?”林晚秋笑了,笑声里带着点涩,“像我姐那样,毕业就嫁人生孩子,每天围着灶台转,这就是你们说的稳定?妈,我画了十五年,从铅笔素描到油画,手上的茧比你纳鞋底的针脚还厚,现在终于能靠画笔养活自己了,你却让我放弃?”
母亲被噎得说不出话,抹了把脸:“我不是让你放弃,是让你找个兜底的。你一个姑娘家,搞艺术多苦啊,万一以后画不动了,谁给你兜底?”
“我自己兜底。”林晚秋拿起画笔,蘸了把正红色,狠狠抹在画布的茧上,“我十七岁瞒着你们报美术班,被你锁在屋里三天,我翻窗户爬出去上课;二十岁高考填志愿,你们偷偷改了我的志愿,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学校闹了三天,才把专业改回来;二十五岁你们逼我去相亲,我在咖啡馆直接跟男方说‘我这辈子只嫁画笔’,气得你半年没理我。妈,我这辈子没按你们的路走,不也活下来了?”
母亲的眼圈红了:“我不是逼你,是怕你摔疼了。”
“摔疼了我自己揉,总比憋死强。”林晚秋的声音软了点,却依旧坚定,“你看这画,这只蝴蝶要是怕疼,永远钻不出茧。我要是听你们的,现在可能正对着设计院的图纸发呆,心里却惦记着没画完的画,那才是真的难受。”
正说着,画室的门铃响了。林晚秋走过去开门,门外站着出版社的编辑小陈,手里捧着本样刊,脸上堆着笑:“晚秋老师,您看看,这是绘本的样刊,印刷厂刚送过来的,孩子们试读反馈特别好,家长说您画的蝴蝶翅膀上有光,孩子们看完都吵着要学画画呢。”
林晚秋接过样刊,指尖抚过封面上那只振翅的蓝蝴蝶,眼眶突然有点热。小陈又递过一个信封:“这是第二笔稿费,出版社想跟您签长期合约,以后每年给您出两本,您看怎么样?”
母亲在屋里听见动静,探出头看见那厚厚的信封,嘴唇动了动,没再说什么。
小陈走后,林晚秋把样刊放在母亲手里:“你看,这是我画的故事,说的是一只蝴蝶不想待在茧里,拼了命往外冲,最后飞得比谁都高。”
母亲翻着样刊,指尖划过蝴蝶翅膀上的光斑,突然叹了口气:“你这翅膀上的光,是用金粉画的?”
“嗯,特意调的颜料,阳光下会反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