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欢双手拄着那柄早已闻名天下的“大夏龙雀”，渊渟岳峙站在点将台的最前沿。

身后，初升的朝阳喷薄而出，金光万丈。

而身前，刚刚经历操演、军容鼎盛的上万大军也已重新列阵完毕。

铁甲覆盖的骑兵、步卒肃然静立，刀枪如林，旌旗蔽空，沉默之中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磅礴力量。

万人阵列肃静无声，唯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偶尔传来战马不耐的响鼻和铁甲叶片摩擦的细碎锵鸣，更衬得场面愈发庄重。

高欢的目光扫过全场，从阵列的最左翼扫至最右。

他看得极仔细，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孔、每一片铁甲、每一柄刀锋都望入眼中。

终于，他极其缓慢点了点头。

随即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胸膛微微起伏，猛然开口：

“你们，怕死吗？”

全军寂然，唯有旗风呜咽。

一息之后，前排一名老兵嘶声吼道：

“不怕！”

紧接着，万人同吼：

“不怕！不怕！”

高欢却抬手一压。

场内再度安静下来。

“大伙儿都是百战精锐，许是不怕的。

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，怕，也是常情。”

他语气出奇地平静：

“自六镇起兵算起，我曾遇到过不少所谓的英雄，破六韩拔陵、葛荣、刘灵助……这些人都曾称雄一方，哪一个不曾叱咤风云？哪一个不是世人眼中的豪杰？”

说到这里，高欢轻笑一声：

“但在这里，我可以和大伙儿说上一说，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们，他们，没有一个不怕死！”

他向前迈出一步，龙雀刀尖点地，发出一声铮鸣。

“你们站在这里，我不要求你们不怕死，也不愿意找什么家国大义的道理来搪塞你们。”

他的声音逐渐扬起：

“我高欢，不要人为我死，我只要你们随我生！”

“胜者生，败者亡。这世间的道理，就这么简单。”

“我要你们握紧手中的刀，记住身旁的人。今日之所练，是他日之所活。你退一步，死的可能是你同锅吃饭的弟兄；你进一步，或许就能为我大军淌出一条生路！”

顿了顿，高欢目光扫过全场，继续开口：

“我知道，或许有人会说，我高欢倚强黩武、只知征战、不懂文治！”

他话音未落，台下已有零星骚动，显然是不认可高欢的说法。

高欢哈哈大笑，止住下方争议：

“我说的，不是在场的你们，而是江南！

他们自诩衣冠风流、文采昭彰，笑我们是北方蛮子、不懂礼乐——他们口口声声说要的是‘太平’，要的是‘文治’！”

他向前一步，声音冷了下来：

“可他们所说的太平，是自欺欺人的太平！南北分治这么多年，可曾有一天真正太平过？

江南锦绣，不过是他们用民脂民膏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！”

全场安静下来。

“太平，从来不是靠妥协，靠绥靖而得来！真正的太平，只存在于刀剑之下！

没有拼死的意志，就没有生存的资格！这世上从没有不流血的光荣、不战斗的尊严！”

他的语调越来越沉：

“我们不是天生就要奔赴沙场，而是这个世道，逼我们做出选择！

北方十六国纷纷扰扰，只证明了一件事！你不对准敌人的喉咙，他们就会割断你的咽喉！你放下刀，他们不会赞你仁慈，只会笑你愚蠢！

软弱，换不来尊重——唯有让敌人恐惧，才能守住我们要的一切！”

他猛然挥臂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