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5章 名正言顺(2 / 2)

信使没有丝毫停顿,一夹马腹,沿着刚刚启开的通道,狂风般卷过长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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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春四月的长安城,已褪尽了初春的料峭,骊山南麓的夏王行辕官署内,更是暖意融融。

几缕淡薄的青烟从炉子精致的兽口中逸出,于满堂寂静中徐徐升腾,凝而不散,如同主人此刻隐而不发的心事。
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,正重重按在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达的、那份明黄底色的诏书上。

诏书卷首展开一角,露出里面铁画银钩的字迹。

空气中,似乎还残留着遥远洛阳宫苑中那特制贡绢的微弱气息,混合着新制朱砂的浓郁甜腥气。

高欢垂眸,目光久久定格在那份诏书上。

根本不需要宣旨,他就已经知道了诏书里面的内容。而且,这份诏书,他已经等了许久了。

或者说,他麾下数万精锐自破潼关、入长安以来,之所以按兵不动,以“休整士卒”之名顿师于此,将赵贵、寇洛等黑獭残部暂时搁置,其深意也不仅仅是休整那么简单。

他在等,等洛阳宫阙深处,在巨大的恐惧与绝望驱使下,最终会递出的这份宣告——证明天命已彻底转向他高欢的宣告。

长安,秦汉旧都,关中腹心。扼守于此,便如一把利刃抵在赵贵等残存势力的咽喉。

更可以把影响力投射到东方洛阳的魏宫,他的大军一日不动,洛阳城内那位年轻的皇帝元朗便一日寝食难安,朝堂上那些首鼠两端的元魏宗室与旧臣便一日如坐针毡。

他们想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晋阳铁骑带来的威胁,却猜不透自己下一步的棋路。

这份猜疑与恐惧,正是逼迫元朗不得不做出“禅让”姿态的最强动力。

高欢在长安不动如山,比任何进逼洛阳的急行军更能瓦解魏室的抵抗意志,更能迫使元朗主动将皇权奉上。

况且,长安乃关中根本,称得上是府库充盈。

高欢入城后第一件事,便是彻底掌控了太仓与武库。

宇文黑獭多年辛苦攒起来的粮草足以支撑大军经年,顿师长安,并不仅仅是停在这里,而是以这座千年雄都为基,急速消化新得的地盘,整编降军,将关中的财富与人力彻底转化为他高氏霸业的基石。

每多停留一日,他的根基便深扎一寸,他的力量便膨胀一分。而洛阳的魏室,则在无边的恐惧中,徒然消耗着最后的气数。

所以,他等这份诏书,已经等许久了。

这份诏书一到,不仅宣告了魏室法统的彻底崩塌,更是会成为他高欢名正言顺承继天命的起点。

届时,携关中新附之锐气,挟禅让诏书之大义名分,再以雷霆之势扫荡赵贵残部,一统东西,便如水到渠成。

说到底,这不过是一纸名分罢了。

虽说以他晋阳雄兵之盛,挟新破长安之威,纵然没有这诏书,强行压服关陇、扫荡西陲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。

但在高欢看来,强压终是下策,隐患无穷。

名分在手,便是理直气壮。天下悠悠众口,最是难堵。

有了这元朗亲笔的禅位文书,他高欢明面上便是应天顺人,当年曹魏代汉不也是这个流程么。

关陇的士族门阀,洛阳的元魏遗老,纵使心中不服,面对白纸黑字、玉玺朱印,也再难公然指摘,只能将这口气咽回肚里。

这便是“理”字压死人了!有了这个“理”字,他收服人心、整肃吏治乃至一统东西,或多或少便能少一些无谓的掣肘与口舌之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