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元康愕然,随后轻笑一声:
“呵……郡公心切如此,下官岂敢阻拦?郡公……自便就是。”
孙腾甚至顾不上再行全礼,只匆匆一拱手,袍袖带风,转身便朝着王府方向疾步而去,留下陈元康一人立在原地,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。
“泰山之坚,终不为厉……泰山之坚,终不为厉!”
孙腾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。
他明白了!全都明白了!
小世子真有乃父之风啊!
脚下湿漉漉的洛阳御街青石板寒意刺骨,孙腾却浑然不觉。
淮南王府巍峨的门楼下,值守的带甲锐士依旧森然肃立。
见刚刚离去的咸阳郡公孙腾竟去而复返,且步履急促,甲士首领心中惊诧莫名,但丝毫不敢怠慢这位深得高王信重的元老重臣。
首领眼神一厉,一名亲兵立刻会意,转身疾步奔向府内通传。
同时,首领与其他甲士齐齐躬身,手中长戟“唰”地一声斜指地面,为孙腾让开一条直通府内的通路。
灯笼摇曳的光芒下,孙腾鬓角微湿,分不清是残留的夜露还是迸发的冷汗。
王府深处,高澄正欲解衣歇息,值夜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:
“启禀世子,咸阳郡公孙腾,夤夜去而复返,恳请立时求见!”
高澄解衣带的手微微一顿,面上非但未显露出半分被打扰的不悦,反而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
他挥退左右捧着外袍的侍女,随手自衣桁上抓过一件常服外袍,随意披在单衣之外,甚至来不及将腰间的丝绦系带挽紧,便已迈开长腿,步履沉稳而迅捷地向外行去,身影转眼消失在通往中堂的廊道尽头。
中堂烛火通明,高澄安然坐于主位。灯火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,单薄的衣衫和散乱的发丝平添了几分不羁。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卧榻间的暖意,气息却已如出鞘利刃。
孙腾在王府侍卫引领下匆匆踏入中堂,甫一抬头,所见便是这样一幕!他心中猛地一沉,脚步下意识地顿住,一股强烈的意外之感瞬间攫住了他,几乎令他呼吸一窒!
“郡公去而复返,”
高澄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:
“可是又有所启发?”
孙腾并未按常理见礼。
他大步走入堂中,径直走到距离高澄那张木案仅数步之遥处,猛地站定!动作之突兀,令侍立角落的侍卫心头俱是一跳。
胸膛剧烈起伏,如同风箱鼓动,孙腾深深吸入一口带着沉木气息的空气,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荡。他倏然抬头,目光如两道利矢,穿透摇曳的灯影,精准地、毫无避讳地直刺向高澄那张在光影下愈发显得轮廓深邃、年轻却已凝炼出迫人威仪的面庞!
“臣,”
他开口,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激动而微哑,却字字如铁钉砸落:
“明日即入皇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