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城南,高澄临时征用的淮南王府前,已是车马辚辚,冠盖云集。
孙腾一身绯色官袍,策马疾驰赶来,正碰上从长安来宣读王令的使者跨鞍离去。
但府门前已是人头攒动,显然像孙腾这般的“聪明”人,洛阳城一向不缺。但如他这般身份高贵的,眼见得是第一个。
他不由松了口气,看来自己没来迟。
他翻身下马,整了整腰间的金带和头上的高冠,正待上前,身后骤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
“看!咸阳郡公竟也到了?”
“咄咄怪事!这孙龙雀向来……”
“噤声!莫要妄议……”
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钻入孙腾耳中。他面上纹丝不动,牙关却暗自咬紧,心中冷笑:
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!
他深吸一口初春夜间的寒气,挺直腰背,甩开大步,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,径直走向那洞开的朱漆大门。
守卫的甲士自是认得这位高王旧部、位高权重的咸阳郡公,不敢阻拦,躬身放行。
府内正堂,烛火煌煌,亮如白昼。
高澄高踞主位,一袭象征极高权位的深紫蟒袍,腰束玉带,面容在烛光下如刀削般棱角分明。心腹重臣崔季舒、陈元康等肃立其左右,神情恭谨。
堂下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前来道贺的官员,锦袍玉带铺陈满地。
孙腾高大的身影在门槛处骤然一顿,满堂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瞬间汇聚在他身上。
他清晰地感受到高澄那道审视的视线,也瞥见了崔季舒等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。
没有丝毫犹豫,孙腾猛地撩起官袍前摆,在满堂惊愕的注视下,推金山倒玉柱般,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轰然拜下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,发出沉闷一响:
“臣!咸阳郡公孙腾,恭贺世子荣膺重任,权摄军国机要!”
这一拜,满堂哗然!
堂内死寂一瞬,下首的官员们纷纷侧目,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。
高澄端坐于上,眼中讶异之色一闪即逝,他缓缓抬手,声音平稳:
“咸阳郡公请起。公乃我父王元从勋旧,国之柱石,见此何须行此重礼呢?”
孙腾依旧伏地不起,额头紧紧贴着地面:
“世子明鉴!臣孙腾治家不严,未能及时体察世子深意,更兼先前族中不肖子弟多有狂妄悖逆,冲撞世子虎威!臣管教无方,罪责难逃!今日特来府上,非仅为道贺,实乃惶恐请罪,愿听凭世子发落!”
孙腾那记响头磕在地上的闷响甫落,堂内气氛登时微妙起来。
原本堂内的官员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盯着,眼角余光却都死死锁在伏地的咸阳郡公和上首的世子身上。
几位素与孙氏不睦的重臣,如廷尉卿卢潜等人,彼此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牵动,无声的讥诮之意在面皮上流淌。
他们甚至微微调整了姿势,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这难得的“盛况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