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宜避之。”
孙凤年最后四个字说完,书斋登时安静下来。
孙腾搭在玉貔貅上的手猛地一抖!那只温润细腻、象征着招财纳福的极品羊脂美玉瑞兽,失了掌控,从光滑的书案边缘翻滚而下。
“啪嗒!”
一声清脆碎响。
美玉跌落在地,自颈部轰然断开!头颅滚落一边,散落在孙凤年染血的额头前。
孙腾的身影彻底定住了。
那半倚在木案后的身躯,仿佛瞬间被浸入了极北万载寒冰之中。烛光明亮,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殆尽,只剩下一片骇人的青白蜡色。
方才还带着一丝强压怒意、指点江山的唇线,此刻死死绷紧,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下牵扯,勾出一抹近乎荒谬的弧度。
他并未去看地上那碎玉,眼皮极轻微地颤抖着,眼珠缓慢地转向虚空中的某个点。
高王的意思,他已然明白了。
他明白了,那所谓“公宜避之”的“避”,可不是什么温言提醒,那是最后通牒!
高王是在借他这侄儿的口,警告他孙龙雀:
好自为之!
那被年轻世子如臂使指的爪牙,那在洛阳刮起的带着浓烈血腥与耕者泥土气息的风暴……
孙腾觉得自己当真是当局者迷!世子那种种跋扈行为明明是高王默许的甚至纵容的,不、那不是跋扈,而是高氏霸业未来铁腕继任者所行的王道!
而他孙腾派侄儿去长安“告状”的举动,简直是将脖颈主动送上那已然磨利、正愁无由试锋的刀口!
太蠢了!
等了良久,久到孙凤年那微弱的抽噎都几近断绝。
一声极轻微、极其沙哑,仿佛锈蚀钝器摩擦的声音,极其艰难地从孙腾喉咙深处挣扎着挤出:
“也罢……”
声音枯槁干涩:
“君子豹变,其文蔚也,世子羽翼将丰,不可阻了!”
“叔父?”孙凤年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孙腾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:
立刻召集所有在洛阳的孙氏子弟,我有话要安排!敢有迟误者,家法从事!”
侍立在门外的家宰浑身一凛,不敢有丝毫怠慢,躬身领命,脚步急促地退了出去。
一个时辰后,孙府正厅。
三十余名孙氏核心成员,从掌管田庄庶务的旁支管事,到在朝中担任闲职的清贵子弟,乃至几位白发苍苍、辈分颇高的族老,都已赶了过来。
众人依照辈分三三两两站在一起,无人敢擅自落座。
几个站在后排、年纪较轻的子弟,脸上犹带着愤懑不平之色。
其中一个身着锦袍的,忍不住侧头对旁边一人低语,声音虽极力压低,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:
“……那高澄小儿,行事也未免太过酷烈!强夺田产,驱赶佃户,简直目无王法!叔父此番召集,定是要我等商议对策,为族中讨回公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