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叔父！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！那田地是咱们真金白银置办的，地契便是铁证！”

族人群情激愤，七嘴八舌地吼了起来。

孙腾立在众人中央，身形纹丝未动，面上看不出喜怒。他缓缓抬起手，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，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。

“地契？”

孙腾声音淡淡：

“咱们的这位小世子既然敢派兵围庄，打出‘清理’的旗号，你以为他还会在乎几张发黄的旧纸吗？他要的，是‘名正言顺’！是杀鸡儆猴！是拿我们这些功勋老臣开刀，给他那世子之位垫脚立威！”

说着，他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惶、愤怒的脸，最后定格在脚下涕泪横流的孙凤年身上，看着这位兄长独子这般样子，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怒其不争：

“凤年，”

孙腾的声音陡然拔高：

“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！慌什么？！天，塌不下来！”

他猛地一甩袍袖：

“我还在这儿呢！这咸阳郡公的府邸，还轮不到一个黄口小儿来指手画脚！”

说着，他转过身看向孙凤年：

“你找几个人……不，不必寻旁人了！就你，亲自去！即刻点选精干家将，备我咸阳郡公的符节仪仗，快马加鞭，昼夜不息，直驱长安行在！”

孙凤年浑身一震，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先是难以置信，随即爆发出狂喜：

“叔父！您是要……”

“哼！”

孙腾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，他负手踱至窗前，望着庭院中那株在阴沉天幕下枝桠虬结的海棠，语声不高：

“高澄小儿，仗着世子身份，在洛阳城里颐指气使，横行无忌！

他少年心性，气盛一些鲁莽一些，倒也无可厚非，但是……”

孙腾霍然转身：“这洛阳乃国之腹心，朝廷根本！岂是容他这般肆意妄为、践踏勋旧、动摇国本之地？！”

他冷笑一声：

“老夫看他，是疏于管教，忘了这高家的基业，是怎么立起来的！是时候，该有人给他提个醒了！让他知道，什么叫饮水思源，什么叫敬畏元勋！”

厅内众人闻言，当即神色转霁。是啊！晋阳霸府，那也是有他们孙家一份儿的！当年高王还是怀朔镇一个不起眼小卒的时候，与他们这些六镇老兄弟，那是同饮浊酒、共卧寒毡、刀头舔血的贫贱之交！

“备马！”

孙腾突然一声暴喝：

“要最好的河西骏马！配双份精料！再备健马三匹轮换！一人三骑，换马不换人！沿途驿站，凭我郡公符节，畅行无阻！半个月！”

孙腾狠狠指向孙凤年：

“我只给你们半个月！纵是人马跑死，你也必须给我跪在高王的阶前！将世子如何听信谗言、纵容酷吏、罔顾铁证、悍然发兵围我孙氏产业、欲夺我根基命脉之事，一字不漏，原原本本，哭诉于高王驾前！

要让高王亲耳听听，他这好儿子，是如何‘稳定’后方的！”

“喏！”

孙凤年激动得浑身发抖，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。

他再无半分迟疑，猛地起身，转身便向外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