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季舒心中微叹,他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恳求和急迫:
“世子!世子明鉴啊!高王他老人家确有此志,欲抑豪强、安黎庶,此乃人所共知!我们也都明白。可是高王雄才伟略,深谋远虑,更是知道此乃动摇千年积弊、重塑乾坤之举,非‘抽丝剥茧、润物无声’之百年大计不可为啊!何不,何不暂敛此雷霆之怒,效高王之‘成法’?
或借力打力,分化其势;或恩威并施,徐徐削之;或以军功置换,温水煮蛙……待我霸府根基如磐石,兵锋所指无不摧,再行此犁庭扫穴之举,岂非万全之策,稳操胜券。”
他声音嘶哑,几乎字字泣血:
“如今!世子刀锋太利,直指要害不错!可河南河北世家同气连枝,牵一发而动全身!此剑斩向李氏,便是斩向所有豪强的命门!顷刻间便是滔天巨浪,‘土崩瓦解,祸起肘腋’绝非危言耸听!世子……三思!万请三思啊!”
一旁的陈元康却是听得热血沸腾,只觉胸中一股豪气直冲顶门,世子这敢为天下先的魄力,正合他刚猛进取之心!要除去积弊,要兴利害,非得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不可。
这崔叔正虽然性格也算是颇为果决,可真到了关键时候,还是得世子独断啊!
他正欲振臂高呼“世子英明,我愿效死力!”的时候,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人。
只见苏绰不知何时已悄然踏上高台,他一身青布长衫,面容沉静。
行至高澄身侧,苏绰对崔季舒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焦急目光视若无睹,只是缓缓开口:
“叔正稍安勿躁,世子此举,乃是王上的意思。”
此言一出,如石破天惊!崔季舒瞳孔骤然收缩,满脸的悲愤与绝望瞬间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!陈元康也猛地收声,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绰。
苏绰目光深邃,继续道:
“王上雄踞晋阳,俯瞰天下,岂能不知豪强兼并乃国之大害,民之切肤?均田安民,固本培元,乃王上心中定鼎北国、南望江左之基石!但王上深知此积弊深重,非猛药不可去疴。世子今日所为,并不是临时起意,实乃王上投石问路,敲山震虎之意!”
他微微一顿,看向崔季舒:
“叔正需知,这河南河北之地,究竟有多少豪强冥顽不化,甘为蠹虫?又有多少尚存敬畏,可为我所用?世子这把火,烧的是李氏,照亮的却是整个河南士族的真面目!谁跳,谁藏,谁可用,谁当诛,今日之后,一目了然!”
再者,世子年少,初掌权柄,正需树立威信!今日以雷霆手段斩此巨蠹,便是向天下昭告:霸府世子手中的剑,既为生民悬,亦为逆者寒!此威一立,日后施政,谁敢轻易撄其锋?”
苏绰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继续从容道:
“至于叔正所担心的反噬,王上又岂会没有做好万全准备?晋阳讲武堂中,已有两批共三百七十六名寒门俊杰,历经严苛打磨多时,如今已是弓马娴熟,韬略初成!
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军卒,乃是王上为世子亲手淬炼的‘寒锋’!此刻,他们已散入河北诸军之中,或为幢主、队主,或掌机要文书,其心赤诚,唯知王命与世子恩义!”
苏绰目光如炬,直视崔季舒:
“这些人,既没有世家的牵扯,也没有门阀的私心!他们的前程、荣辱,乃至身家性命,皆系于王上一身,系于王上扫平天下的大业之上!
如今有此等倚天之剑深植行伍,如砥柱中流,世子挥剑所指,便是他们效死之向!纵有些许豪强部曲心怀异志,顷刻间也会被此等新锐力量钳制、分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