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4章 朕!朕!狗脚朕!(二合一)(2 / 2)

然而,高澄缓缓抬起了眼皮。他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起身离席,更未下拜行礼。他只是随意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玉杯,嘴角噙着一丝几近蔑视的浅笑。

他用足以让整个大殿都清晰听见、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说道:

“陛下心意拳拳,我父王远在长安,自当感怀。至于我高澄,”

他刻意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:

“我父子挽狂澜于既倒,驱胡尘而护国家,戎马半生,功存社稷!如此功业,如此忠勋……”

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低眉垂首、噤若寒蝉的衮衮诸公,最终死死锁住御座上表情已然僵硬的帝王,几乎一字一顿:

“今日此爵御酒,陛下合当先饮!由我高澄,谨代天下黎庶,劝陛下饮!”

话音未落,满殿死寂!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
“劝陛下酒?!”

这四个字,让殿内众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。

皇帝赐酒,本来是天大的恩典,寻常臣子唯有跪接、谢恩、一饮而尽的份,谁敢、谁能、又哪里想过……竟有人不仅不喝,他还要反过来劝皇帝酒?

这已不是无视皇权,而是将帝王尊严踏在脚下肆意蹂躏!

古往今来,煌煌史册,有这样狂逆悖礼的臣子!有这样飞扬跋扈的臣子么!

元弼、李庶等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愤怒得几乎要炸裂,却又因恐惧而浑身僵硬,不敢动弹。

整个大殿,只有灯火跳跃的声音和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。

元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,惨白如纸,继而涌上被巨大屈辱点燃的、病态的赤红!

那一声“劝酒”,狠狠捅碎了他苦苦维持的最后一点帝王尊严!什么隐忍,什么山真人的卦象,什么王侯贵胄的尊严,在这一刻,在这赤裸裸的、当着满朝文武公然的侮辱前,彻底崩塌!

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愤怒在元朗胸中激烈冲撞、燃烧,终于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!

他霍然站起,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高冠随之剧烈晃动,宽大的袍袖因身体的颤抖而剧烈摆动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指着高澄:

“你!你……此何言耶?!我大魏立国百有余载,上承天命,下抚黎民,亦是深谙华夏礼仪德化!

卿……卿今日于这大殿之上,百官众目睽睽之下,出此狂悖逆天之语,可……可还合乎半分人臣礼数?!天理何在!祖宗法度何在?!”

高澄脸上的那点浅笑彻底消失,他眼中寒光骤盛,刺骨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喷薄而出:

“聒噪个甚么!”

说着,他也猛地站起身,一步踏前,逼近御阶,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:

“在我面前摆弄什么礼数?尔鲜卑元魏的所谓礼数,哪一样不是我汉家所授?!

昔年国史初成,元氏先祖披发左衽,茹毛饮血之时,怎地不来讲讲这狗屁礼数?!”

说到这里,高澄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,竟忍不住嗤笑起来:

“呵……说起这礼数来嘛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调子:

“说来惭愧,我以前闲来无事,倒是翻阅过那刘宋史官的几卷旧档。啧啧啧!”

他微微向前倾身,声音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尤其是御座上那位:

“咱们元魏那‘德高望重’的献明贺太后(元魏立国之主道武帝拓跋珪生母贺氏)……端的是‘擅饮’呐!听闻咱们大魏龙兴之前,她与那匈奴别部大人刘显在帐中……啧啧啧,那可是整整‘对饮’了一夜的酒啊!当真是宾主尽欢,酒酣耳热,通宵达旦!其情其景,想必是‘酣畅淋漓’!请问陛下,这合乎周公之礼么?”

他在“周公之礼”几个字上咬的极重,说完便笑意盈盈的看向元朗。

元朗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直冲头顶,眼前阵阵发黑。

他双目赤红如血,几乎要瞪裂眼眶!这种污秽不堪、涉及开国帝王生母的宫闱秘辛,竟然……竟然被这逆臣贼子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,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用如此下流轻佻的口吻说了出来!

这哪里是质问,分明是扒光了元魏皇室的遮羞布,将最肮脏的耻辱钉在耻辱柱上示众!礼?!理?!在高澄这豺狼面前,早已被践踏得粉碎!

“高澄——!!”

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元朗喉咙深处迸发,带着无尽的悲愤、绝望和被彻底撕碎尊严的剧痛。他再也无法维持帝王的威仪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猛地用尽全身力气,双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御案上!

“自古无不亡之国!汝父子既然已将朕逼迫到了如此地步,朕……朕亦何用此生为?!不如……”

“朕?”

高澄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被彻底激怒的元朗,呵呵一笑:

“朕?狗脚朕!”

“狗脚朕”三字一出,如同惊雷炸响!

整个大殿瞬间死寂,落针可闻!

元朗如遭雷亟,身体剧烈一晃,脸色由白转青,最后一片死灰。那顶沉重的冕冠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头皮发麻。羞辱、愤怒、绝望……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噬心,他喉头一甜,“哇”地一声,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!

他眼前发黑,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下去,全靠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御座扶手。他张着嘴,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,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混着嘴角的血迹,蜿蜒而下。

高澄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,嘴角噙着一丝笑意,缓缓转过身:

“崔季舒!!”

早已蓄势待发、眼神疯狂的崔季舒应声闪电般出列,他身形高大,此刻也不扭捏,几个箭步便跨上了御阶!

在元朗惊恐万状、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的眼神中,在满朝文武一片失声惊呼的骇然注视下,崔季舒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元朗单薄的冕服前襟。

崔季舒本是文人,此刻出拳却带着武人才有的悍勇蛮力,充满了满满的反差感。一只拳头毫无花哨地狠狠捣在了元朗那张写满屈辱、恐惧和崩溃的脸上!

砰!

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在大殿内诡异地回荡开来,令人心胆俱裂!

第一拳!结结实实砸在皇帝口鼻之间!刹那间,猩红的鲜血如同破碎的朱砂,从元朗瞬间塌陷、扭曲的鼻腔和撕裂的嘴角狂飙而出!温热的血珠溅落在那尊贵的龙袍前襟,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污秽!

第二拳!势大力沉,正中腮肋!元朗整个人如同被攻城槌击中,双脚几乎离地,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,随即像一个破败的麻袋般向后狠狠掼去!“咚”的一声巨响,他的身体重重撞在沉重的御座上,震得那象征着皇权的巨物都仿佛呻吟了一声!头上的冕冠彻底歪斜,珠玉串线崩断,冕冠垂珠狼狈地纠缠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、颈间!

第三拳!当胸!这一拳打得元朗身体佝偻如虾,连闷哼都发不出来,只能发出痛苦的倒抽气声,整个人瘫软在地,蜷缩在御阶之上,华丽的冕服沾满了灰尘和血迹,头冠彻底滚落,鬓发散乱,面如金纸,涕泗横流,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之相?

三拳打完,崔季舒气息丝毫不乱,面色甚至愈加激动了几分。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当殿殴君、足以诛灭九族的大逆之举,而仅仅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。

旋即,他整了整微乱的袍袖,如大步转身,昂首阔步走下御阶。他目不斜视,径直回到高澄身后侍立的位置,重新垂手恭立。他眼神睥睨扫视全场,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无不心惊胆战,纷纷低下头颅,无人敢与直视!

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!

时间仿佛被冻结了,方才那三声沉闷的拳响和皇帝的惨嚎,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脑中反复炸裂。

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,无论是随高澄从晋阳霸府而来的兵将佐属,还是所谓世代簪缨、自诩清流不屑于“同流合污”的洛阳旧臣,此刻都呆在原地。

无数双眼睛,或圆睁欲裂,或惊恐低垂,无不写满了极致的骇然、颠覆认知的难以置信、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!

没见过,当真是没见过啊!

他们方才,亲眼目睹了人臣所能犯下的极罪——九五至尊、代天牧民的天子,竟被臣子当庭殴辱,血溅龙袍!

这颠覆伦常、亵渎天地的景象,将他们赖以立身存命的忠君礼法信条,冲击得支离破碎、荡然无存!

不少大臣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,官袍下的双腿软如烂泥,只能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倒。更有甚者,脸色惨白,毫无人色,额上、鬓角冷汗如瀑,涔涔而下。

那些本就依附高氏的晋阳勋贵,此刻虽也心惊,但更多的是对高澄雷霆手段的赞赏。而那些曾对元魏怀有旧情的洛阳臣子,更是面无人色,心如死灰,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他们知道,一个时代,就在这三拳之下,彻底终结了。

崔季舒在高澄身后站定,眼神桀骜,依旧睥睨全场。而高澄本人,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。他冷眼旁观着皇帝被打倒在地,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。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:

“礼数?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些!在这大魏,我父王的话,便是礼数!我父王的规矩,便是法度!谁若不服……”
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近些日子打算发动“大事”的元弼等人:

“……大可站出来,让我看看,你们的骨头,究竟硬不硬!”

说罢,高澄最后看了一眼御阶上蜷缩颤抖的元朗,嘴角又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。一拂锦袍衣袖,仿佛要掸去什么肮脏的东西,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:

“起驾!回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