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朗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,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山淳远轻叹一声,宽大的道袍袖口微微颤动:
“然陛下若能顺应天命,或可保全。”
山淳远的话说得极为隐晦,但意思再明白不过。
元朗的表情凝固了。他的嘴角先是抽动,继而扭曲,最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。
“好一个顺应天命!”
他猛地收住笑声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:
“朕乃大魏正统,受命于天!高欢不过一介寒门竖子,侥幸攀鳞附翼罢了,也敢觊觎神器?”
山淳远垂首不语。
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——懦弱多疑,却又死要面子。
他说的这些,已经足够了。
“真人且退下吧。”
元朗突然平静下来:
“今夜之事……”
“山人今夜从未入宫。”
山淳远躬身行礼,转身退出殿外。
殿门关闭的瞬间,元朗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瘫坐在龙椅上。他望着摇曳的烛火,眼前浮现出高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——那双眼睛,总是平静如水,却让人看不透深浅。
“高欢……”元朗喃喃自语,“朕不会坐以待毙的……”
他猛地拍案,对外喊道:“传元弼、李平即刻入宫!”
…………
晋阳城东,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台之上,夜风习习。
高澄独自凭栏而立,月光下,他侧脸线条分明,属于少年的青涩还没完全褪去,眉宇间却已沉淀下远超同龄人的沉稳。远远望去,已经隐隐有了几分乃父高欢的气度。
“更深露重,世子怎么独自在此啊?”
一个温和却不失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高澄头也不回,随意地抬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:
“长猷来得正好,省得我再着人寻你。”
一袭素净青衫的陈元康,步履沉稳地行至高澄身侧站定。
他神色干练,眼神温润中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。顺着高澄远眺的方向望去,嘴角泛起一丝了然:
“世子临风远望,眉间似有凝思。是在……忧心洛阳么?”
高澄闻言,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、却锋芒隐现的弧度。
他收回远眺的目光,转而直视陈元康:
“忧什么心呐?”他轻轻摇头:
“洛阳一窝子蠢材,只会搞些蝇营狗苟之事。就算老崔不传消息,我也已了然啦。”
陈元康眼中精光一闪,笑意更深:
“哦?世子了然何事?”
高澄负手而立,衣袂在夜风中微扬,周身竟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:
“我了然那洛阳城中,某些人听闻长安捷报后,是如何的面如死灰,坐立难安!
了然那位深宫中的‘至尊’,在夜半无人时,又是如何密召了那所谓‘能知天命’的真人道者,欲问那煌煌天意是否还眷顾他元魏宗庙!
说到这里,他笑了笑:
“想来那几家自诩高门的‘忠臣’,此刻正也已经屏退左右,于密室之中,对着我父王留守洛阳的部署,指指点点,妄图行那螳臂当车之举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