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乐早已候在营门处,见高敖曹孤身一人策马回营,脸上尽是不忿:
“将军为何不直接把那黑厮给擒了?那王罴乃宇文氏死忠,今日不除,必为后患呐!”
高敖曹闻言仰天大笑,随手将染血的长槊递给亲兵,随后翻身下马:
“我观那王罴倒是个真豪杰。如此勇士,当死于堂堂战阵,若是就这般被俘受辱,岂不可惜?”
彭乐闻言急得直跺脚:
“哎呀!这……这……王上分明说要擒了那黑罴……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高敖曹突然转身,如山岳般的气势压得彭乐后退半步。片刻后,高敖曹语气稍缓:
“某自会向王上解释。”
营帐内,炭火噼啪作响。高敖曹正将阵前情形向众人细细演说:
“那黑厮挨了我七成力的劈槊,还能站起来,当真是皮糙肉厚!”说着突然拍案大笑:
“痛快!自上次那个杨擒虎之后,还没人能让某使出七分气力了!”
韩轨不住抚掌点头:
“高将军此举大善!那黑厮既已重伤,擒来反倒显得咱们气量狭小。”
刘贵眼中精光闪烁:
“确是如此!王罴这头困兽回城,贼军定然士气大衰!”
彭乐见几人都这般说,早已按捺不住,口中不住嚷嚷:
“我看得真切,高将军打的那是游刃有余,咋就不顺手把那黑厮提溜回来!实在可惜!”
“不过一熊罴尔,有什么可惜的?”
高欢的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,惊得彭乐浑身一颤。
众人回首,只见高欢负手而入,他方才巡视军营归来,眉宇间还带着几分霜寒之气,嘴角却噙着温和笑意:
“敖曹今日义释黑罴,颇有古义士之风啊!”
高敖曹见高欢神情松泛,心头绷紧的弦不由也松了几分。他单膝跪地,铁甲铮然作响,抱拳沉声道:
“末将私自释放敌将,有违军令,还请王上降罪!”
高欢信步踱到高敖曹身前,伸手将他扶了起来:
“降什么罪?让那黑罴回城替咱们传传敖曹的威名,倒也不错!”
侍立一旁的刘贵立刻会意,抚掌笑道:
“王上说的是啊!那王罴越是负隅顽抗,越显得我军仁义。如今长安已成孤城,强攻反失民心,不如……”他做了个围困的手势。
“正是此理。”高欢颔首:
“不战而屈人之兵,才是上策。”
帐外夜风呜咽,吹得火把忽明忽暗。高欢走到帐门前,望着远处长安城头微弱的灯火,忽然叹道:
“可惜了这般勇士……”
…………
长安东门的甬道内,火把将血迹照得发亮。
王罴被抬回来的时候,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占满整个担架。他的右肩塌陷下去,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,每一下颠簸都会带出新的血沫。
“让开!都让开!”
王雄红着眼睛驱散一旁的兵士,王罴伤势狰狞,让他心中一阵发颤。一位士兵突然脚下一滑,王罴闷哼一声,竟自己用左手撑住地面。
“慌什么……”
王罴声音嘶哑:
“老子……还没死呢……”
甬道两侧的守军像枯木般杵在岗位上,等王雄等人走远,一个娃娃兵突然被什长踹了一脚:
“作死啊!”什长压着嗓子骂:
“人还没走你就在这唉声叹气……”
话突然卡在喉咙里,什长顺着那个兵士的视线望去,发现外面晋阳军营中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