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罢,侯景看向身后亲卫:
“将这老匹夫绑了!”
亲卫们闻令而动,如狼似虎地扑向慕容铁骊。老将军虽已重伤,却仍挣扎着不肯就范,口中不住嘶吼。
两名壮硕亲卫一左一右架住他的双臂,牛皮绳深深勒进皮肉,在染血的铠甲上缠了数圈,又用铁链锁住脚踝,径自将他拽离战场。
侯景看都未看一眼,大步迈向王宫。
热浪扑面而来,夹杂着火星的狂风卷过他的面颊,将胡须末梢凝结的霜花瞬间蒸腾成白雾。他抬手抹了把脸,掌心沾满黑灰与血渍,却掩不住眼中迸射的凶光。
“都督!”
司马子如从后方追来,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,他怀中紧紧抱着个鎏金铜匣。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侯景面前,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:
“这是在慕容世伏的寝殿暗格里发现的!”
侯景闻言,眼中精光暴射,一把扯住司马子如的胳膊:
“快打开看看!”
他声音里压抑着狂喜,司马子如却突然警觉地环顾四周,看到几个柔然阿史那部落的人在附近,当即压低声音道:
“此处人多眼杂……”
话未说完,一阵狂风卷着火星呼啸而过,将二人笼罩在翻腾的烟幕中。
侯景当即会意,一把拽过铜匣大步走向偏殿。
残垣断壁间,几具吐谷浑贵族的尸体横陈,金线织就的锦袍已被血水浸透。
他抬脚踢开半扇焦黑的殿门,借着窗外火光细细打量手中之物——这铜匣不过尺余见方,却通体錾刻着繁复的纹路,锁扣处嵌着枚鸽血红的宝石,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芒。
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。
“真是个好玩意儿啊!”
侯景的指尖抚过匣面,突然触到一处细微的凸起。
司马子如见状,连忙从怀中掏出柄匕首:
“末将方才试过,寻常方法根本打不开,要不我寻个工匠来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侯景已暴起发力,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铜匣两侧。
只听“咔嗒”一声脆响,他竟生生将这精巧的匣子用蛮力掰了开,露出内里一份泛黄的羊皮卷轴。
司马子如一时无言,呼吸却陡然粗重。
侯景缓缓展开卷轴,火光仿佛亮了几分,将羊皮上朱砂勾勒的山川河流映得清晰可见。
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卷轴右下角——那里赫然盖着吐谷浑世代相传的金印!
“青海盐池……”侯景的嗓音沙哑,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盐池标记旁那行蝇头小字上:
“白兰山竟有这么多铁矿?”他攥着卷轴的手指不自觉发力。
殿外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。兵器碰撞声与皮靴践踏声混作一团,隐约听见斛律光清越的嗓音穿透嘈杂:
“地窖!全是金沙……”
紧接着是阿史那土别粗犷的大笑:
“够买下半座长安城了!”
侯景的喉结滚动,不住念着上面的标识:
“造化了!造化了!吐谷浑的命脉全在此图上啊!”
司马子如猛然间回神:
“恭喜都督!有此图在手,莫说青海千里疆土之矿产,便是西域诸国的商道锁钥也……”
“噤声!”
话到一半却被侯景抬手制止。这位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悍将,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凝重,他目光扫过殿外——那里正有夜巡的柔然骑兵举着火把经过:
“让那些草原狼崽子撤出王宫。”侯景压低声音:
“传我军令:除晋阳老营弟兄外,擅入吐谷浑王宫者斩!”
他语气果断:
“你亲自带我的亲卫把守宫门,没有我的军令,一物都不得出门!”
狂风恰在此时掀飞了残破的穹顶,万千火星如赤色雪霰纷扬而下。侯景伫立在火雨中的身影忽明忽暗。
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斛律光银甲浴血,领着十几名亲卫疾驰而来。
“禀都督!”
斛律光滚鞍下马:
“吐谷浑宗庙已控制,守陵卫队尽数伏诛!”
他抬起头,眼中跳动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:
“按您的吩咐,陵寝已被我部团团围住。”
侯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向司马子如:
“传令全军,今夜在吐谷浑先王陵前犒赏三军!”
…………
暮色四合,吐谷浑王陵前的广场上已燃起数百堆篝火。
晋阳铁骑与阿史那部的狼骑混坐在一起,大块分着烤羊肉,皮囊里的浊酒在寒夜中蒸腾出白气。
侯景特意命人将搜刮到的吐谷浑王室珍藏——那些用金线绣着神兽图案的波斯地毯铺在雪地上,权当将士们的坐席。
“铁象”不安地刨着前蹄,侯景抚摸着战马脖颈上结痂的伤口,目光扫过广场中央那座巨石祭台。
吐谷浑历代可汗的石像环立四周,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