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刚接报,援军……已被贺六浑主力击溃,全军……溃散。”
王思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他艰难地继续:
“城内也是粮草耗尽,箭矢无几,伤者无药……已是山穷水尽,油尽灯枯之境。”
说到这里,他猛地挺直了腰背,目光如炬,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:
“我王思政,身受国恩,位至柱国大将军。今日玉璧陷落,唯有一死以报君国,此乃我本分!”
他话音一顿,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和,充满了兄长般的关切与不舍:
“但是……兄弟们!你们不同!”
王思政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坚决:
“你们家中,有倚门盼归的白发爷娘!有翘首以待的妻儿老小!你们的人生,还有无数个日出日落,还有大好的前程和光景!
今日,我王思政,以主帅之身,给你们下达最后一道军令!”
他环视众人,斩钉截铁:
“明日拂晓,汝等放下武器,开城……向晋阳军投降罢!”
“什么?”
“将军!”
这道军令如同惊雷炸响,瞬间打破了死寂!城头彻底“炸开了锅”!
“将军!您……您怎能如此说!”
一名脸上带疤的魁梧队主猛地踏前一步,目眦欲裂,声音嘶哑:
“我等追随将军死战至今,难道竟是贪生怕死之辈么?!”
“对!都守到这个时候了,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!”
旁边一人激动地挥舞着缠满绷带的手臂,“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!将军何出投降之言!”
“战死而已!有甚好怕的!将军,带我们杀出去!跟贺六浑拼了!玉石俱焚,也绝不辱没玉璧军的名头!”
“没错!将军!我们绝不投降!宁死不降!”
“誓与将军共生死!”
群情激愤,声浪如潮。
王思政猛地抬起手,动作不大,却带着千军主帅的威严。沸腾的抗议声迅速平息下来,所有的目光,再次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诸位兄弟,请听我说完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压下:
“玉璧能守至今日,非是诸位兄弟对不起我王思政!恰恰相反……是我王思政,对不起诸位兄弟!”
此言一出,城头登时安静下来。
“是我……低估了贺六浑的决心,未能及时洞悉其诡计;是我……未能筹得更多粮秣军资,使兄弟们忍饥挨饿,带伤苦战;是我……未能守住援军通道,断绝了诸位最后的生路!”
朔风卷着细雪拍打在王思政的甲胄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他声音愈发沉重:
“今日玉璧城破,非汝等之过!过,只在我王思政一人!一将无能,累死三军,是我连累了诸位兄弟身陷绝境。雷五安!”
雷五安早已泪流满面,闻声猛地跨前一步,声音哽咽:
“属下在!”
“明日,由你统领众位兄弟,出城……交印投降。
贺六浑此人,虽为敌手,但素有仁义之名,非嗜杀暴虐之辈。他必会善待尔等。”
说着,王思政解下了腰间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、象征着他主帅身份的佩剑:
“拿着。”
雷五安颤抖接过。
“把这把剑……交给贺六浑。”
王思政的声音异常平静:“告诉他——”
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城外敌军如林的营寨,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,朗声道:
“玉璧城里没有降将,王思政求仁得仁,无憾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