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思政的视线模糊起来,恍惚间仿佛回到以前的长安两仪殿——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将佩剑重重拍在宇文泰案前:“玉璧城防固若金汤,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,至少能守一年!”
那铿锵的誓言犹在耳畔,可如今……如今连半月都未撑过就要陷落了吗?
“贺六浑……世上怎会有汝等这般狡诈之人?”
王思政仰天长叹,喉间涌上一股腥甜。
突然,他想到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,不由得浑身剧颤,哆嗦着解下腰间玉佩,递给最信任的亲兵:
“你从密道出城,待出城之后骑快马,务必向长安传出一个消息。”
他咬着牙,一字一顿:
“告诉周王和慕容夸吕,千万不要来援!千万不要来援!这是贺六浑的陷阱!”
亲兵接过玉佩,却迟疑道:
“将军,吐谷浑大军足有三万,若与长安守军合兵一处……”
“愚蠢!”王思政突然暴喝,吓得亲兵一个激灵:
“你以为贺六浑费尽心机营造出这般局面,就为了这座破城么?”他指向西北方向,声音嘶哑:
“他的目标是慕容夸吕的三万铁骑!是长安最后的生力军!他要一战覆灭周王!”
寒风卷着雪花灌入箭楼,将王思政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。他望着亲兵远去的背影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掌心里赫然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。
“天不假时啊……”他颓然跪地:
“若再给我半年……若再给我半年!”
雪花落在他脸上,瞬间化作冰冷的水滴,与泪水混在一处。
…………
汾水南岸,朔风猎猎。
高欢勒马立于高岗之上,大氅在风中不住翻卷。他单手执缰,另一手轻抚腰间大夏龙雀的刀柄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远处玉璧城头烽烟四起,喊杀声隐约可闻,却仿佛与他毫无干系。
“王上,西门已破!”一名传令兵飞驰而至,声音微微发颤:
“斛律将军亲率铁骑冲入瓮城,守军溃不成军!”
几乎同时,又一骑踏雪而来:
“南门哗变,我军正长驱直入!”
捷报纷至沓来,高欢却始终神色淡然,盯着远处玉璧城中央那杆摇摇欲坠的大旗上。
“令绰啊,你说王思政此刻在想什么?”他突然开口。
一旁的苏绰抚须微笑:
“想必是在懊恼为何处处受制,明明已经相持了那么久,修筑了这般厚的瓮城,深挖了重重的壕沟……却在这天寒地冻之时,骤然间就天翻地覆了罢。”
高欢闻言大笑:
“他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很难得了!”
话音未落,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陈霸先掀帘而入:
“王思政派斥候往西北方向去了!”
他低声道:
“是否要拦住他们?末将已命轻骑在谷口设伏。”
“不必!”高欢眯起眼睛,西北方向——正是慕容夸吕主力驻扎的方位。
他转身望向玉璧城,只见最后一道瓮城正在轰然倒塌:
“王思政现在才想明白已经晚了!”他挥鞭指向西北:
“放他们去送信!钓鱼嘛!不舍得用饵料怎么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