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阳,五更的梆子刚敲过三响。
城垣上的守卒裹紧皮袄,呵出的白气转瞬就被北风撕碎。晋阳军府值房内,苏绰盯着案前那盏将熄未熄的油灯,灯芯爆开的火星溅在密报上,烫出个焦黑的孔洞。
“玉璧……”
他指尖抚过龙雀司密报上这两个朱笔圈出的字,恍惚听见汾水拍击崖壁的轰鸣。
窗外忽起一阵狂风,吹得窗棂格格作响,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哗啦啦翻动,露出底下那幅绘着山河脉络的绢图。
苏绰眉头拧紧,正要起身。
值房木门被轻轻推开,一位裹着寒气的年轻人单膝跪地,衣服上凝着的霜花簌簌坠落。
苏绰抬起头,那盏油灯终于熬尽了最后半寸灯芯,青烟袅袅中,他看见那名年轻斥候冻得发青的嘴唇在颤抖:
“汾州急报,王思政在汾黄交汇处游荡多日,麾下斥候频频窥探地形,三日前更有人看见小部兵马调动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苏绰突然打断他,从袖中抖出半枚青铜令符:
“我自去禀报高王,你星夜兼程赶往彭乐将军处,请他调一千轻骑,务必探查清楚王思政动向。”
檐角铁马叮当作响,苏绰踩着尚未化尽的残雪穿过重重檐门径直向里行去。
东方刚泛起蒙蒙青色,照见墙上昨夜新结的冰凌,像无数柄倒悬的利剑。
他在门外驻足片刻,忽听得内里传来金铁交击之声。
“王上寅时便起了。”赶来迎接的月姝压低嗓子:
“方才练刀时还念叨着先生呢,您直接进去就行。”
刚进院子,苏绰看见高欢反手挽了个刀花。
大夏龙雀在他手中轻若柳枝,舞动起来游刃有余。
“令绰来得正好。”高欢随手抛下佩刀,月姝连忙捧来汗巾。他擦了擦额角,指着一旁石几上的一张绢布道:
“看看这个。”
苏绰上前两步捧起绢布,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不知名台地轮廓,旁边批注“高三丈,基厚两丈”的字迹,显是刚绘就的情报草图。
他心头了然:“是王思政的新城选址么?”
“王思政选了个好地方。”高欢颔首道:
“此处居高临下,既能扼守水路,又可策应后方。若建成要塞,”
他叹了口气:“当时曹泥来投我的时候,我等分身乏术,未及全控河东,确实可惜了。”
“那时我军主力另有安排,想要一举击溃长安主力,面面俱到也不现实啊。”苏绰轻声道。
他话音未落,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。
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掀帘而入,玄甲未卸,腰间悬着的弓袋还沾着晨露。
正是例行前来汇报巡防事务的斛律光,他眉眼如刀,见到高欢与苏绰,当即抱拳行礼:
“王上,苏先生。”
“明月来的正好!”
高欢高欢眼中精光一闪,当即招手让他近前:
“来与先生一同参详参详。”
苏绰展开绢图,向斛律光点头示意之后指向绢布上的台地轮廓朗声开口:
“这一大块区域名为峨眉塬,其位置险要,峨眉塬上有两座大山,分别是孤峰山和稷王山,王思政便是要在此塬上做文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