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会写信给陛下。”她突然开口:
“向他详细解释缘由。”
一阵疾风掠过庭院,卷起她未束的发丝。
陈庆之突然抬手,却又生生顿住。他们之间悬着江上的箭雨,悬着未愈的箭伤,悬着太多不可言说的默契与挣扎。
“末将……告退。”他最终只是深深一揖,随即没入黑暗。
萧妙芷独自在廊下立了许久,直到听见更漏报出丑时。
刚转过身,却见一名小侍女提着绢灯立在月洞门前:
“王上请公主书房一叙。”
书房内安静的紧,高欢正俯身察看一幅摊开的舆图。
听见脚步声,他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标注着“长安”的那片区域:
“宇文黑獭已经把关中佛门收拾干净了,”他声音低沉,指尖沿着渭水狠狠一划:
“沙苑一战关陇兵力十不存三,不过我给了胡獭那么长的时间,如今怎么也该恢复些元气了”
萧妙芷垂眸,图上墨线纵横,潼关至渭水一带密密麻麻插满黑色小旗。每面旗上都用朱砂点出猩红一点,恰似未干的血迹。她呼吸微滞,突然注意到晋阳与建康之间画着道醒目的红线:简直是一柄出鞘的血刃,生生将南北山河劈成两半。
“孤欲再伐长安。”
高欢突然抬头,眼中精光暴射,那一瞬萧妙芷在他眼中仿佛看见了邙山夜战的烽火,看见了黄河冰封时铁骑踏碎的冰凌:
“届时请江南国主出兵淮南,两路夹击。我们南北共分天下,一扫胡氛!”
窗外雪光斜切而入,将他面容分割成明暗两面。
萧妙芷心跳如鼓,袖中手指掐进掌心尚未痊愈的伤口。疼痛让她瞬间清明。
她习惯了江南的委婉,骤然听闻这般只言片语便要分割天下的话语,只觉一时心神摇曳,原来北地的刀锋是这般明晃晃的么。
“王上高看妙芷了,妙芷……不敢妄议军国大事。”她声音发紧,江南十多年学的婉转周旋,在这般劈山断海的霸气面前显得十分可笑。
窗外朔风卷着碎雪扑打窗棂,像极了建康文人那些绵里藏针的谏言,无论如何也穿不透这北地的铁幕。她心头微叹,轻声道:
“祖父近年笃信佛法,恐怕不能为王上……”
“他会答应的。”高欢冷笑,从案头取出一卷文书掷在她面前:
“朱异已暗中与北僧勾结,欲借陈将军北上之机在江州起事。江南承平日久,若再不展露些锋芒,只怕内里就要乱起来了。”
他顿了顿:
“况且,梁主不是一直想要超度佛敌么,孤给他一个机会,也给江南一个机会!”
萧妙芷指尖微颤。文书上赫然写着:
“借北僧之力,除萧纲党羽”。
这句话像柄钝刀扎进萧妙芷心口,她想起那些熏香敷粉的建康贵公子,想起他们谈论佛经时翘起的兰花指。
若真让他们掌控了江南局势,到时可真是不可挽回了。
此刻案上舆图中潼关的朱砂红得刺目,恍惚间竟与昭明太子咳在帕上的血迹重合。
“咚”的一声,高欢将虎符掷在案上。黄铜砸进檀木的闷响惊得萧妙芷睫毛一颤:
“江南的棋太软了,孤教公主下局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