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过阿惠那边,他性子倔,最厌被人摆布。还是要好生与他分说才是。”
苏绰闻言唇角微扬:
“王上多虑了。”他向前半步,烛光终于照亮他眼中闪烁的狡黠:
“这本就是世子的意思!”
高欢闻言愕然抬头:“阿惠他……”
苏绰从容拂袖:
“世子月前便命龙雀司盯紧萧氏送亲队伍。那日萧氏娘子焚稿明志,世子当即调画皮奴星夜南下。”
他故意顿了顿,目光灼灼看向高欢。
“好!好!”高欢突然拍案大笑:
“我儿竟有这般见识!”他大步走到窗前,忽又转身:
“令绰!你这良师教得好!”
苏绰深深一揖:
“臣不过稍加点拨罢了,以世子的聪慧,自然明白此间得失。”
…………
悬瓠城外。
陈庆之一行人在此已经休养了数日,萧妙芷也已渐渐恢复。
“公主殿下当心着凉。”
青梧捧着药碗进来,见萧妙芷只穿着单衣站在风口,急得直跺脚。
虽说箭毒已经被医好,但萧妙芷的身子一直虚弱得很,稍受风寒就咳嗽不止。
“不妨事。”萧妙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,苦得皱了皱眉:
“陈将军呢?”
“在练剑呢。”青梧指着窗外:
“自打我们落脚在这儿,将军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半个时辰剑,风雨无阻。”
萧妙芷打开窗子循声望去,远处练武场上,陈庆之只着素色短打,剑光纷飞。
他身形本就出众,舞剑的时候更显挺拔。
练了许久,他一个回身突刺,剑尖挑落满树雪花,纷纷扬扬中,他收势而立,气息丝毫不乱。
“好剑法。”
萧妙芷不知何时已走到廊下,轻拍手掌。她只匆匆套了件浅青色襦裙,发间簪一支白玉钗,素净得不像皇室贵女,倒像寻常士族家的小姐。
陈庆之急忙收剑行礼:“公主气色好多了。”
阳光照在萧妙芷脸上,显得那对梨涡格外明显:
“多亏将军日夜守护。”她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:
“我煮了江南的明前茶,将军可愿共饮?”
陈庆之怔了怔,自从过江以来,萧妙芷像是变了个人,不再是那个娇贵的公主,反而处处透着昭明太子当年的沉稳气度。
他想起那夜她高烧不退时,迷迷糊糊喊的都是“不能辜负父王遗志”之类的话。
茶香氤氲中,萧妙芷忽然开口:“将军可知高氏为何将我们安置在这里?”
陈庆之握杯的手一僵,这个问题他思索多日,隐约猜到几分却不敢确定。
“表面是养伤,实则是观察。”萧妙芷轻抿一口茶:
“观察将军是否能为北朝所用,观察我……是否配得上他家世子。”
她说得如此直白,惊得陈庆之差点打翻茶盏:“殿下!”
“将军不必在意我。”萧妙芷望向远山:
“自北上那日起,我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政治博弈中的一枚棋子。但棋子……”她忽然直视陈庆之:
“用得好也能左右大局。”
陈庆之心头微动,少女的眼神清澈见底,却透着超乎年龄的洞察力。
他忽然明白为何昭明太子当年能赢得朝野敬重:这种与生俱来的气度,是血脉里流淌的。
“公主觉得高氏会如何处置我们?”
“不是处置,是招揽。”萧妙芷神色如常:
“尤其对将军这样的世之名将,高氏定会千方百计收归麾下。”
她话音未落,庄园大门处突然传来军阵号角声。一队骑兵疾驰而入,为首者高举玄色旌旗,上书一个醒目的“高”字。
“来了。“萧妙芷整了整衣襟,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:
“将军且看,他们要落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