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此时正碾过一处浅坑,颠簸间有些雪粒从车顶震落,正洒在萧妙芷胸前交叠的衣袂上。
她低头看着那些六角形的冰晶在手炉烘烤下渐渐融化,忽然觉得肩头的伤痛也轻了几分。
“北地的雪,”她轻声自语:
“原来是这样活着的啊。”
“可不是!咱们在建康可不曾见过这般景色。”青梧笑着附和,将暖炉又挪近些。
萧妙芷轻轻点头,忽然发现青梧发间别着根陌生的木簪,看起来造型粗糙,却精细地雕了朵半开的梅花。
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,青梧耳尖微红:
“是,是北边那位大夫给的,说桃木辟邪……”话未说完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,由远及近如闷雷滚过雪原。
主仆二人同时绷直了脊背。萧妙芷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,却只触到空荡荡的束带,她的佩剑早在那夜就遗落在了江中。
青梧则飞快地将那支断箭藏回锦囊,动作熟练。
马蹄声在车外停下,能听到车窗外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。萧妙芷透过车帘缝隙,看见一队骑兵立在风雪中,为首之人肩头落满雪花,正是多日不见的陈庆之。
他比在建康时瘦了许多,原本合身的白袍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,下摆沾满泥浆与冰碴,想是连日冒雪赶路的痕迹。
车帘突然被风吹开,陈庆之在马上抬头,冻得发青的嘴唇扯出个笑意。
他翻身下马的时候身形微晃,左腿似乎不太灵便。
“公主伤势如何了?”陈庆之站在雪地里仰头问。
萧妙芷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说了一句:
“无碍了……”
陈庆之闻言,肩膀似乎松了几分。他转身指向远处:
“前方便是我们下一个歇脚的地方,北边已经做好了安排,我们径直前去便是!”
暮色四合,萧妙芷的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崎岖山路,驶入一处隐蔽的山谷。
“殿下,我们到了。”
陈庆之眉头微蹙,这处位于北魏边境的墅园三面环山,唯一的出口处隐约可见巡逻的甲士,与其说是歇脚之处,倒不如说……他眼神复杂,但还是选择继续向前。
萧妙芷重新靠坐回车厢角落,肩头裹着的白布已被血浸透。她试图起身,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陈庆之远远便看到墅园大门处已立着十余人。为首的是个身着绛紫官服的文士,正含笑望着他们。
“在下尚书左仆射司马子如,奉高王之命恭迎溧阳公主。”文士上前行礼,目光却在打量陈庆之:
“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江北的白袍将军了?”
陈庆之微微颔首,崔孝芬身后站着和那个青铜面具人身形十分相似的女子,面容清秀。
见陈庆之望来,那人侧身一礼,左眼角一粒朱砂痣格外醒目。
萧妙芷在侍女的搀扶下上前,不确定道:
“多谢,多谢娘子救命之恩。”
那女子轻笑一声:
“公主言重了,箭毒未清,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。”说着侧身引路:
“厢房已备好热汤伤药,等你完全恢复,我们再做打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