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帆则猜到索扎说动莽应龙主动进攻，严家可借此机会掌控云贵川，莽应龙也能将触角伸入明朝境内，双方各取所需。
杨帆考虑到安效良作为世袭土官知晓不少事，想收为己用，便询问其对此事的处置建议。
“安大人，你对这事，有何建议？”
杨帆问道。
安效良称对缅用兵向来由昆明的黔国公主持，云南巡抚辅助，贵州则由乌撒、永宁、普定等卫出兵，自己此次前往麓川凶多吉少。
杨帆提及沐家人和云南巡抚应会主持公道，安效良却再次跪倒，称沐朝弼是严阁老的至交，虽云南巡抚游居敬公道，却难以与沐家抗衡，自己若去前线必死，儿子年幼也恐性命不保。
李贽怒斥严嵩祸国殃民，杨帆此时才明白西南大局。
严家联合沐氏、俞氏等势力伸入汉夷杂处之地，这些年为更换土官，导致二十多年来土官内战不断，而他们的连接纽带是恢复建文帝时期的圣人之制，这让原本难以联合的势力拧成一股绳。
杨帆想起安效良提及游居敬公道，便追问缘由。
安效良称游居敬在云南四年，多次要求朝廷防备莽应龙却未被采纳，且一视同仁，与刘秉仁截然不同。
杨帆觉得游居敬能在夹缝中保持公道难得，推测严世藩不采纳其建议，是想借事态更换人员，但也怀疑安效良是否言过其实，毕竟游居敬作为巡抚可插手贵州大事，未必会让安效良送死。
安效良长叹后决定全盘托出，称游居敬此次也凶多吉少，因为王大任来了。
杨帆对此人感到陌生，李贽解释说王大任是嘉靖三十七年进士，迷信符箓仙修，与陶仲文等道士交好，曾被皇上召对，后任御史，被士大夫视为异类。
安效良补充道，王大任在为皇上搜罗符箓宝篆，云南有个叫刘文彬的方士曾被游居敬毒打赶出昆明府，后结识王大任进入朝天观。
如今王大任前来，众人都认为是刘文彬所请，游居敬恐遭谗言所害。
杨帆和李贽这才明白，王大任大概率是严家献上的方士，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借口赶走游居敬，以便严家掌控云南，游居敬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。
严嵩曾是嘉靖修仙的道友，身为“青词宰相”，君臣一同斋醮多年，后来他担任首辅，因事务繁忙才逐渐疏远。
但严嵩工于心计，早早就安插了王金、田玉等小方士，还拉拢了陶仲文，但凡能向皇上进言的渠道，他都会牢牢掌控。
朝局存在分化，方士内部亦是如此。蓝道行、邵文节、龚可佩、胡大顺等人是一派，田玉、王金、段朝用、顾可学、朱隆禧等人则是另一派，两派界限分明。
安效良提及王大任之事后，杨帆也察觉到危险。
他清楚，嘉靖在修仙之事上向来六亲不认，自己的《运朝疏》或许抵不过一道符箓。
若是严家派王大任下来整治他人，游居敬和安效良恐怕性命难保。
杨帆踱着步，觉得事情愈发诡异，甚至猜测是否有人针对自己。
但他转念一想，当前局势下，严家、裕王集团、清流以及自己和皇上一方相互制衡，严家稍处下风，按理不会在此地对自己下手。
他思索后认为，对方更可能是想让自己此行一事无成。
毕竟如今局势已到中盘，每一步都至关重要，若云贵之行失败，己方气势便会受挫，届时更难将严党从裕王身边剥离。
想通此节，杨帆下定决心，对安效良说。
“安大人，你和游居敬大人，并无劣迹，我自会尽力保全。关于你袭爵之事，我也会向朝廷说明。”
“但前提是。”
杨帆的语气变得郑重。
“你必须说出所有实情，以便我拿到证据，向朝廷汇报。”
安效良当即跪倒，承诺道。
“杨大人放心，小人定会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！若有半句假话，甘受天谴！”
杨帆缓缓问道。
“此次我来云贵，一来，是为抵御莽应龙。因其背后，有佛朗机人索扎，此次莽应龙北上犯境，用意不简单，你先心里有数。二来，是为调查贡品走私。”
说着，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库单，上面列有金猴、犀牛、象牙、玛瑙等物，询问安效良。
“云贵一带，是谁在做这些贡品的走私生意？”
杨帆见安效良看得认真，脸上却无惊讶之色，料想他多半听说过一些。
果然，安效良回禀道。
“杨大人，这金猴，本不金贵。只因近年文人追捧珍奇，用其毫毛做笔，才受关注。金猴产自高黎贡山、永昌军民府一带，听说由知府刘彰宽的一个侄子经营。永昌卫的玛瑙，也是贡品。至于这犀牛角，小人猜测，可能是从车里宣慰司那边进来的。”
杨帆表示自己略知一二，随后吩咐安效良。
“安大人，你暗中调查此事，多花钱、少露面。如今莽应龙已然行动，我要在云贵多待些时日。你尽量调查，同时，将可靠的人，带到这里，我还有诸多事情要询问。”
安效良感觉自己死里逃生，不禁热泪盈眶，应声道。
“杨大人放心，小人定会照办！”
次日，安效良带来两人与杨帆会面。
其中一人是当地珠宝商段奎，另一人身着布衣，面带抑郁，一看便知是武人。
安效良神情恭敬地对杨帆说道。
“杨大人，这两位，都是小人的世交。这位段奎，还是我的儿女亲家。”
“那位柏友荣，更是与我有二十年的生死交情。二位，杨大人问话，你们务必如实作答！“
随后，他便先行告辞。
待安效良离开后，杨帆留意到柏友荣的武人特质。
对方坦言，自己曾在卫中任职，从把总升至游击，后因事革职居家。
杨帆观察到柏友荣虽言语间抑郁难消，却藏有义愤，似有冤情，便好言劝慰，示意他有话不妨直说。
“柏先生，看你神色，似有难言之隐。”
杨帆温和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