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坤担忧自己做不好,还提出。
“调查织造局,需让皇上知晓。我建议,请何先生,跟蓝道行打个招呼,探探皇上的意思。”
杨帆觉得此建议甚好。
接着,杨帆表示,会向朝廷为吕坤讨要兵部侍郎头衔,从火器营分出一支千人队,归口到舟山公廨,名义上为忠武校尉,归吕坤管辖。
同时将自己的象山盐场的所有账目交给吕坤,其所需费用从盐场支取,还让吕坤多想想其他需求,届时一并解决。
吕坤意识到局势凶险,表示会先考虑几天,之后再和杨帆细说。
杨帆感慨地问吕坤。
“无论结局如何,我们都要坚持走下去,你可会后悔?”
吕坤以圣人周游列国虽未成功却仍坚持行道为例,表明他们所求的是大道,只要去做便无需顾虑太多,杨帆听后不禁莞尔一笑。
杨帆的权力,难以言说。
起初,他只是赈灾钦差。因江南之行有锦衣卫的威势,很快开始打击严家。
百官群臣,都认为他可能只是皇上打压严家、为裕王即位铺路的棋子,严嵩亦是如此看法。
但后来,杨帆在江南切实做了大事,迅速解决了财政危机。
严家感受到危机,才看出皇上任用杨帆,实则是在推行变法。
严嵩觉得,这与唐顺宗时期王叔文掀起的“永贞革新”类似。
迫于杨帆的步步紧逼,严家多次出手围剿,试图通过丑化和舆论攻击,来除掉他这枚皇上的“棋子”。
但杨帆比王叔文更厉害,屡次化险为夷。再加上张居正等实干的清流,也向他靠拢,形成了对峙之势。
严嵩感叹之际,杨帆已站稳脚跟。之后双方又几番交锋,皇上多次出手支持,杨帆的变法得以推进到难以逆转的地步。
当杨帆成为文渊阁大学士,成立舟山公廨,重创倭寇后,天下形势已然反转。
各方在懵圈、惊恐与失望中,生出拼死一搏的心理,而杨帆的权力也达到高峰,天下再无人敢轻视这个少年。
随着杨帆提出“尧舜大道复现于今日”,他身上更添了一层救苦救难的神秘色彩。
在天下人眼中,杨帆是不折不扣的权臣,兼具法家的酷烈、儒臣的仁心以及道教的神秘色彩。
这种形象,难以说清却又真实存在
。毕竟,变法成效显著,倭寇被抓、国库充盈、百姓生计改善。除少数严家党羽外,农工商九流,都从中受益,这一点无从反驳。
但从另一角度看,杨帆又是彻头彻尾的叛逆者。
说他是贤臣,他却毫不妥协;
说他是儒臣,他对程朱阳明之说不屑一顾;
说他是商鞅之流,他又尊崇尧舜大道。
面对这样一个难以说清、辨识的人,人们清楚的是,一种新方式,正在取代旧方式。
数十年来盘根错节的势力,已穷途末路。
于是,许多人寄希望于裕王,盼着嘉靖驾崩、裕王即位后,杨帆能自然淡出。
这成了当前形势背后的支撑。而这种情形,极为危险和脆弱。
双方都无法后退半步,否则对方就会趁机进攻。稍有风吹草动,就可能引发摊牌式的对决。
在灯市口胡同两钤山房的幽静小院里,老严嵩近来除了练习书法,便是梳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,心情反复在焦枯与死寂间切换,仿佛历经了无数次生死。
他反思自己的失败,认为主要在于总是慢半拍,未能看清本质就仓促行动,导致一步慢、步步慢。
比如第一次江南之行,若能约束手下不对立,或许皇上会认为双方矛盾不大;
在杨帆的官营钱庄和丝绸产业化初见成效时,若不慌张害怕,或许能找到慢慢扼杀的办法;
且自己对百姓怨恨过于恐惧,对圣人之道过于执着,杨帆刚对百姓有些恩惠,就将其视为太祖复生、商鞅之流。
如今想来,即便当时选择妥协,像张居正那样适当支持变法,或许也不会成为变法的主要敌人,但一切已无法挽回,他觉得即便回到当初,自己的选择也未必会改变。
严嵩认为杨帆如今已显露的所有方面都像个怪物,作为大明朝掌权最久的首辅,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存在,且即便自己想妥协,杨帆也未必会放过他。
他看透了,即便杨帆妥协,皇上也不会妥协,皇上似乎被杨帆影响,铁了心要恢复太祖之制,这对朱家或许稳妥,却未必是最好的出路,朱家应如历代皇室般接受现实,否则可能有倾覆之险。
严嵩自认无操莽之心,最多只求君臣共治,类似东晋王谢与司马的关系,奈何皇上性格刚烈。
若只是为裕王即位铺路,他尚可接受告老归田,但因杨帆及其做法,妥协已无可能。
想到此处,严嵩磨墨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张居正。
信中,他称自己年老心灰,却仍关注国体,感慨世人对自己的评价。
他提及张居正的变法之志,悔未能辅佐,认为当下大道歧途,识者皆称千年未有,担忧身后之名会被视为误天下者,实则忧虑万世之统。
他称裕王坚毅,藩勋有忧患意识,能振作天下者,唯有张居正。
若张居正能改变,天下可转危为安,自己愿退隐并将全家托付。
写完后,他让家丁严福亲自带往江南交给张居正。
他此举是真心请张居正主持反杨帆大局,愿无条件信任,将一切交予张居正,而非儿子严世藩。
他甚至不过问严世藩的处置,只看张居正是否愿为圣人道统而战。
语气谦卑,称后悔未支持张居正,才让杨帆横行,致使道统有沦丧之忧,希望张居正能考虑大明前途。
正想着,儿子严世藩带着鄢懋卿、罗龙文、赵文华、张雨、沈淳等亲信进了小院。
严世藩骂骂咧咧地说。
“杨帆那厮,越来越跋扈了!满世界追捕索扎,发通缉令到南洋诸国,让徐阶颜面尽失!”
众人随之大笑,赵文华嘲讽道。
“徐阁老也是自作自受,若非他心怀鬼胎,岂会落得如此下场?”
鄢懋卿则指责道。
“杨帆行事霸道,将佛朗机人赶下海,恐怕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众人议论间,都觉得杨帆越来越跋扈,与昔日温良少年判若两人。
严世藩见沈淳一直不说话,便提醒严嵩。
“父亲,沈淳是连夜赶来的。”
严嵩让沈淳坐下,询问景德镇的情况及杨帆和张居正的动向。
沈淳回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