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倭国使用火铳早于大明,佛郎机铳更是倭寇常用之物。即便杨帆真给了东西,也难以定罪。”
严世蕃冷哼一声。
“证据?本官要什么证据!只要皇上信了,那就是证据!”
牛信连忙道。
“东楼公明鉴。属下已派人前往倭国查探,不日便有消息。此外,刘大人前几日不是已按东楼公吩咐,让采办商人去倭国打听了吗?”
刘伯跃连连点头。
“是是是,下官已安排妥当,一两月内定有回音。”
严世蕃怒气稍减,但眉头依旧紧锁。
“来不及了。
徐阶那老狐狸定已将此事告知裕王,皇上此时多半已知晓。
若织田占据九州后遣使通好,倭寇之患就此消除...”
他声音渐低,独眼中带着忧虑。
众人心中一凛。
他们都知道,严家多年来能掌控朝局,靠的就是丝绸、瓷器、茶叶等半公开走私。
此次倭寇闹事,本是为倒逼朝廷接受既成事实。如今倭寇老巢被端,不仅断了财路,更断了前程。
罗龙文轻咳一声。
“东楼公,皇上多半会接受织田的勘合请求。这是几十年来少有的扬眉吐气之事,定会大肆操办。我等不可明着对抗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严世蕃烦躁地挥手。
“难道眼睁睁看着杨帆、张居正借着变法之名,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地盘?”
“当务之急是打破舟山僵局。趁织田在九州立足未稳,必须想办法让倭寇重新闹起来。否则...”
他意味深长地环视众人。
“我们将彻底失去主动。”
厅内一片沉默。
每个人都明白罗龙文话中深意——若倭寇之患平息,严家将失去制衡朝局的筹码,那些依附严家的官员也会如鸟兽散。
“索扎。”
严世蕃突然吐出两个字。
众人一怔,随即恍然大悟。佛郎机商人索扎与严家素有往来,且在倭国有不小的影响力。若能说动他出面...
正当众人思索之际,严福急匆匆跑进来,在严世蕃耳边低语几句。
严世蕃脸色骤变,独眼中怒火更盛。
“好,好得很!”
他咬牙切齿。
“皇上已下旨同意恢复勘合,三日后将在皇极殿礼待日本七国特使,还要求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献诗!”
“什么?”
众人惊呼。
罗龙文苦笑。
“这是诛心啊。让百官献诗赞颂倭寇头子人头被献之事,等同于羞辱我等。”
刘伯跃脸色煞白。
“这...这是要逼我们表态啊。”
严世蕃猛地拍案。
“不写!谁敢写就别再进我的门!”
众人面面相觑,心中寒意更甚。
皇上此举分明是针对严家,二十年来从未如此。好几人已开始盘算退路,担心跟着严家会招致灭门之祸。
这时罗龙文忽然开口。
“织田不过是个小小藩王,连幕府将军都不是,凭什么代表倭国来我大明通使?”
厅内烛火摇曳,映照出众人凝重的面容。
刘伯跃轻咳一声,抚摸着工部常年采办磨出的老茧,慢条斯理地解释道。
“诸位有所不知,倭国情况特殊。那天皇就如同周朝天子,空有虚名而无实权。藩王强大了便会'上洛'称霸,就像春秋时的齐桓公、晋文公一般。”
他环视一周,见众人面露疑惑,继续道。
“嘉靖初年,倭国几大藩王为争夺与我大明的贸易权,也曾兵戎相见。如今织田以天皇名义通使,就好比汉末袁术上表天子——只要兵强马壮,谁都会这么干。”
牛信突然拍案而起,眼中精光闪烁。
“严大人,属下有一计!”
他转向严世蕃,声音压低了三分。
“织田在倭国不过是个暴发户,既无齐桓、晋文的实力,却妄想图谋霸业,简直与袁术称帝无异!这等狂妄之徒,必定会遭到其他诸侯围攻。”
严世蕃手指轻轻敲击桌面。
“继续说。”
“既然杨帆能扶持织田,我们为何不能支持其他人?”
牛信眼中带着狠厉。
“属下在山海关时,听高丽商人说过,倭国诸侯中以今川、武田等人势力最强。不如我们暗中派人联络,许以重利,让他们合力攻打织田。待事成之后,再谈条件不迟!”
厅内顿时议论纷纷。罗龙文第一个拍手叫好。
“此计甚妙!杨帆想借织田之手牵制我们,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!”
刘伯跃捻着胡须沉吟。
“只是此事须得万分谨慎,一旦走漏风声......”
“刘大人多虑了。”
牛信冷笑。
“倭国诸侯本就互相攻伐,我们只需暗中推波助澜,谁会想到是大明在背后操纵?”
严世蕃独眼中精光闪烁,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。
“好,此事就交由刘伯跃负责。记住,务必小心行事,不可走漏半点风声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。
“杨帆这一手,是想逼我们入绝境啊。”
众人闻言,面色皆是一凛。
严世蕃环视一圈,见气氛凝重,摆了摆手。
“今日就到这里,诸位先回去吧。”
他唯独留下高寒文。
“高大人随我去见家父。”
众人鱼贯而出,脚步沉重。
罗龙文走在最后,回头望了一眼严世蕃阴沉的脸色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严世蕃与高寒文穿过曲折的回廊,月光照在两人身上,拉出长长的影子。高寒文低声道。
“严大人,杨帆此举,恐怕不止是针对倭国之事......”
“哼!”
严世蕃冷哼一声。
“他这是要借倭国之手,彻底打垮我们严家!”
他拳头紧握,指节发白。
“自从他推行变法以来,处处与我严家作对。如今更是勾结倭寇,想置我们于死地!”
高寒文轻叹。
“杨帆此人,城府极深。
他留着半数倭寇不打,恐怕另有深意......”
两人说话间,已来到严嵩的寝阁。推开雕花木门,只见严嵩斜倚在卧榻上,手中捧着一卷诗集,似看非看。
烛光下,这位权倾朝野的老臣面容憔悴,却仍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“父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