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边的亲卫赵豹忍不住往前凑了半步,甲胄摩擦的轻响在箭楼里格外清晰。
“可汗,冯端在城里经营这么多年,根基颇深啊!”
“工坊的工匠半数是他同乡,主管粮草的是他女婿,连守城的偏将里都有七个是他提拔的。”
“不如趁今夜动手,先斩了冯端,再清剿他的心腹,免得明日开仗时被他从背后捅刀子!”
梁洛仁放下茶盏,杯底与案面碰撞的轻响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潭,荡开层层涟漪。
“现在动手?那才是真给冯端送刀子。”
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敌军阵营,那里密密麻麻标着尉迟恭的先锋营位置。
“裴元庆的主力明日天不亮就到,城外至少三万兵马,而且四精兵强将。”
“咱们掌握的守城将士不足两万,而且不少都是老弱病残,连弓弩都拉不开。”
“这时候起内讧,不等敌军攻城,士兵就得先散了。”
“既然冯端想等城破时摘桃子,我偏要让他看着,这城我守得住,他的算盘打不响。”
王威眼睛一亮:“您是想……借敌军的压力逼冯端和突厥人露马脚?”
“不止。”
梁洛仁站起身,走到箭楼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城外。
敌军营地的灯火像撒在黑地里的碎金,连绵十里,隐约能听见巡营的梆子声。
“突厥人最是精明,他们不在乎城头插谁的旗,只在乎铁矿能不能到手、珠宝够不够多。”
“但他们也怕裴元庆拿下岩绿城——毕竟这城、这梁国是他们花了这么多年亲手扶持起来的。”
“若是被裴元庆占了,等于在他们南下的路上插了根钉子,前期的投入全打了水漂。”
他回头看向王威,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。
“冯端想借突厥人夺权,突厥人想借冯端逼我让步,正好让他们狗咬狗。”
“可突厥人要是真不管不顾……”
赵豹还是有些担心。
“他们不会。”
梁洛仁的目光落在远处突厥射雕手的住所,“你们记得吗?骨咄禄昨夜故意在城下和那些射雕手说的话吗?”
“若是梁洛仁实在不识抬举,不如抢了珠宝,返回突厥。”
“这话既是说给射雕手听的,也是说给我听的。”
“他是在警告我,也是在逼我妥协。”
“可我知道,他要的是利益,而不是一座被裴元庆占了的岩绿城。”
他转身走到案前,手指重重敲在“西城门”三个字上。
“王威,你去传我的令:今夜守城士兵加倍警惕,西城门和粮草库换防时必须核对双令牌。”
“我的‘狼头令’和冯端的‘监军令’缺一不可。告诉他,这是战时规矩,谁也不能破例。”
赵豹一愣,追问道:“可冯端手里的‘监军令’是老可汗亲赐的,他恐怕不会拿出来……”
“就是要逼他拿出来。”
梁洛仁打断他,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他若不肯,就是公然抗命,我正好拿他立威。”
“他若肯了,士兵们就会看见,就算有‘监军令’,最终发号施令的还是我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还有,再去工坊找三个可靠的老工匠,让他们连夜给所有投石机的机括刻上‘梁’字暗记。”
“定下规矩,没有我的手令,就算冯端拿着‘监军令’,也别想调动分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