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岩绿城时,天已近四更。
城楼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,光晕透过糊纸的窗棂洒在城砖上。
将守城士兵巡逻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像一幕幕无声的皮影戏。
梁洛仁翻身下马,靴底踩在结了薄霜的青石板上,寒气顺着裤腿往上窜。
冻得膝盖发僵,可胸腔里的火却烧得更旺。
敌军帐外的嘲讽、突厥的背叛、冯端眼底藏不住的野心,像三根浸了油的柴禾,被夜风一吹,燎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。
“可汗,您可算回来了!”
李全提着盏羊角灯笼迎上来。
他的鬓角的白发沾着夜露,在灯光下泛着银光。
“老奴在城楼守了快一个时辰,听着城外的马蹄声就心慌,生怕您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
梁洛仁打断他,声音冷得像城砖上的霜。
“去备壶热茶,要滚沸的,送到箭楼。”
“王威,你带几个心腹亲卫过来,任何人不准靠近箭楼附近。”
他没接李全手里的棉袍,那紫貂裘的毛领蹭过手臂,反让他觉得累赘。
径直往城楼走去,披风下摆扫过墙角的枯草,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,像极了暗处磨牙的野兽。
箭楼里只有一盏油灯,灯芯爆出的火星子偶尔照亮案上的地图。
梁洛仁解下腰间的佩刀,“当啷”一声搁在案头。
刀鞘上的鎏金狼纹在昏黄的光里忽明忽暗,狼眼的位置正好对着密道的标记,像在死死盯着什么。
没过多久,王威带着赵豹等三个亲卫走进来。
他们甲胄上的铜环都用布条缠了,走路时只听见靴底碾过木屑的轻响。
“西城门换防顺利吗?”
梁洛仁端起李全刚送来的热茶,茶盏边缘烫得发焦。
指尖触到滚烫的陶壁,却没觉得疼,反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“顺利。”
王威靠近几步,声音压得比灯芯还低。
“张奔刚开始还掏出冯端的名头吆喝,说咱们是以下犯上,被弟兄们当场夺了令牌按倒在地。”
“从他帐里搜出三封密信,都是冯端亲笔,让他留意密道附近的动静。”
“还说‘若梁氏有异动,可相机行事’。”
属下已经把他关进地牢最深处,派了十名带甲亲卫轮守,苍蝇都飞不进去。”
梁洛仁呷了口茶,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狠厉,却遮不住瞳孔里跳动的火光。
“密信收好,还有密道出口的布防呢?”
“三百亲卫已经到位,按您的吩咐在出口处设了三道暗哨。”
王威抬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里带着笃定。
“头道哨卡埋了绊马索,二道哨备了强弩,三道哨全是咱们从梁府带出来的旧部。”
“就算断了胳膊腿,也绝不会让外人靠近半步。”
他顿了顿,喉结滚了滚,“大汗,弟兄们都憋着劲呢。”
“知道冯端那老东西借着工坊、粮草拉拢人心,就等您一声令下,把他那些心腹一锅端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