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六郎轻笑一声,抬手摘下头盔,露出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。
“薛将军还是老样子,只认刀枪不认谋略。”
他用枪尖指了指西侧坡的方向,那里正隐约传来裴寂的怒骂声。
“裴长史带的援兵,此刻该在填暗沟吧?他可知沟底不仅有竹签,还埋了三十坛火油?”
薛万彻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确实提醒过裴寂暗沟凶险,却没料到对方连火油都备下了。
“你以为守住锁喉峡就能断我粮道?”
杨六郎的声音陡然转厉,枪尖指向薛万彻身后的鹰嘴崖。
“这一片密林大得很,我不信你派斥候都探了一个遍,你怎知在山的那边没有能走的路?”
“杨六郎,你在诈我?”
薛万彻攥紧刀柄,指节发白。
“兵者,诡道也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。”
杨六郎重新戴上头盔,甲叶碰撞声清脆如冰裂。
“再提醒薛将军一句。”
“裴寂带来的援军,好像和你并不是一条心的,他们真能跟你死战?”
话音未落,西侧坡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。
紧接着是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那是火油被滚石引燃的声音。
雪幕里腾起一道赤红色的火墙,把半边天都染透了。
隐约能看见裴寂的援兵像被烧惊的羊群,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坡下滚。
“好了,薛万彻,游戏开始了!”
杨六郎的声音裹在风雪里,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,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随着他的枪尖在雪地里轻轻一点,玄色骑兵阵立刻像被剖开的水流,分作两股。
第一股骑兵没等薛万彻反应,已经翻身下马,从马鞍后解下麻布裹住马蹄。
“他们要绕后!”
在一股骑兵猫着腰钻进锁喉峡西侧的密林,另一股竟拖着铁链冲向矮坡。
他正想下令弓箭手射杀,鹰嘴崖顶突然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巨响——杨五郎在山上动手了!
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头裹着雪块滚下来,不偏不倚砸在矮坡前的开阔地。
薛万彻的弓箭手刚搭箭,就被滚石溅起的雪浪掀翻,弓断了七八张。
“杨五郎!”
薛万彻目眦欲裂,这才明白杨六郎刚到就敢分兵,是早算准了山上的兄弟会搭手。
杨五郎在崖顶盯着他的弓箭手,等于断了他远程拦截的路!
趁这间隙,矮坡下的骑兵已经用斧头往冻土里砸木桩。
那是一根根手臂粗的硬木短桩,桩尖削得尖利,还沾着新鲜的木屑。
显然是连夜从鹰嘴崖下的树林里砍的,带着松脂的腥气。
骑兵们动作极快,三人一组,两人扶桩,一人抡起短斧“砰砰”往雪地里砸。
冻土被砸出浅坑,短桩歪斜着立起来,像一排仓促扎下的獠牙。
接着铁链“哗啦”绕过桩顶,瞬间拉起三道铁网。
把矮坡与密林之间的窄道拦了个严实。
重甲兵举着盾牌一顶,铁网被撑成一人高的屏障,硬生生把薛万彻的左翼部队拦在了峡口外。
“这是要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,是要困死我们!”
到了这一刻,薛万彻终于明白,这部分镇山军的任务根本不是冲锋,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搭一道墙。
一道可以让自己左侧军队无法支援的铁墙。